不如说是特别针对四名豢养军资的勋贵世子,还有谢鲸丶戚建辉丶裘良等三家勋贵。
顾延魁陈述土蛮部安塔汗居心不轨,其与大周迟早会有一战,并隐晦勋贵将门军中隐势不小。
不外乎大周和土蛮部一旦开战,要想将士用心,不出节外之患,军中影响力不小的勋贵将门,便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此次涉及大同盐铁大案的八家勋贵将门,除荣国府早已退出军武权柄,其他七家都还活跃军伍之中。
如因此次盐铁大案,对这七家勋贵涉案之人,严加惩处,甚至除爵取命。
以嘉昭帝一贯对四王八公等旧勋的打压态度,必定会使勋贵将门群体心生防范。
即便这次没有涉案其中的武勋将门,也会因兔死狐悲,而与朝廷生出忌惮和嫌隙。
一旦战事来临,勋贵将门与朝廷必会离心离德,畏战退缩,动荡军心,从而动摇国事,酿成难以预测的祸患。
其实在这一点上,蔡襄丶顾延魁的谏言和顾虑,几乎完全一致。
只不过蔡襄身为阁臣文官,不好将宽宥获罪勋贵的话说得太露骨。
……
嘉昭帝听了蔡襄和顾延魁的谏言,露出思索的神情,但并未马上表态,而是看向一直没有发言的忠靖侯史鼎。
作为在场唯一的勋贵将门,史鼎因身在其位,他对此事的观感和意见,会比蔡襄和顾延魁更加直接和准确。
嘉昭帝问道:「史爱卿,你对此事有何谏言?」
史鼎正色说道:「臣以为蔡大人和顾大人之言,目光长远,皆为老成谋国之论。
此次获罪盐铁之事的诸家勋贵,圣上可念其先祖有功于国,施以教化之心,宽宥之情。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可削承爵之资,可除勋爵之位,论罪流配,永不叙用,是为国法惩戒。
此举可存其家武勋勇烈之气,使子弟感圣上惜功怜悯之诚,一旦濒临社稷武事,其家必定奋勇向前,以赎前过,再取功业。」
……
等到蔡襄丶顾延魁丶史鼎等人告退出宫,嘉昭帝还在思虑推敲几位大臣的谏言。
今日被嘉昭帝传召议事的臣子,可以说都是极其代表性,蔡襄代表文官口舌,史鼎立足武勋将门,顾延魁以国事兵事居中。
而他们的意见最终殊途同归,虽按嘉昭帝的心意,对这些狂悖妄为的勋贵,恨不得一撸到底。
但嘉昭帝深知,身为九五之尊,想要明断大局大势,注定不能以个人喜恨好恶为准,而须以权衡利弊为上。
方才顾延魁等人的主张谏言,才是处置大同盐铁违禁大案的中肯之论。
嘉昭帝想通此节,对如何处置涉案多家勋贵,心中便有了大概定论。
此时,他突然想到,顾延魁所言涉案七家勋贵之家,如今皆活跃军中,在军中人脉势力不浅。
这其中并不包括荣国府贾琏,世人都知,自从贾代善丶贾代化过世之后,贾家已完全退出军中权柄。
虽然荣国府扶持出一个王子腾,但嘉昭帝借贾琮被同科秀才诬告,略施手段,就斩断了王子腾和荣国府的情分。
如今王子腾根底已失,如同水中浮萍,只是嘉昭帝手中傀儡,予取予夺,或生或死,都在君王一言而决。
依着顾延魁顾虑之事,荣国府贾琏可以说不在此列。
嘉昭帝突然想到十多日前,贾琮已上奏为家兄求情,自己因大同盐铁案处置方向未定,一直没有予以回应。
嘉昭帝对郭霖问道:「贾琮自上本求情以来,贾家东西两府,可有什麽动静?」
郭霖说道:「启禀圣上,最近贾家一切如常,只是昨日贾琮去了趟城东郊外火器工坊。
据说工坊眼线回报,贾琮问过后膛枪部件铸造进度,且和副监刘士振商议许久,似乎对后膛枪图纸做了改造。」
嘉昭帝听了目光一亮,贾琮画的那张后堂枪图纸,他曾无数次鉴赏观看。
他曾传唤安插火器工坊的管事钱槐,听他详细解说后膛枪详情,钱槐曾对这种后膛枪赞不绝口。
这让嘉昭帝对这种新式火枪颇为期待。
如今听说贾琮对后膛枪图纸做了改进,也不知是什麽形状,倒是激起嘉昭帝满腹好奇。
嘉昭帝从御案上堆迭的奏书文牍中,抽出贾琮那册祈恩奏表,若有所思的翻阅了一下。
对郭霖说道:「传朕旨意,召贾琮入宫觐见。」
……
宁荣街,伯爵府。
书房之中,贾琮又将昨日所写的奏书,仔细润色了一遍。
这份奏章之中,他详尽叙述后膛枪的简化设想,这种枯燥的营造叙述,想让外行人读懂其意,言辞斟酌让他费了些功夫。
等到奏章润色完毕,又仔细誊抄了一遍,准备明日就呈报宫中,以嘉昭帝对新型火器的热衷,这份奏章必定会发生预想的作用。
这时,院子外传来五儿的声音:「平儿姐姐怎麽来了,三爷正在书房呢。」
贾琮听到平儿翠丽动人的声音:「二奶奶得了喜信,王家老爷送了不少滋补之物丶时令鲜果。
其中还有一箱岭南来的新鲜荔枝,据说是冰镇保存,走了上千里地过来的,看着有些稀罕,二奶奶让我送些给三爷尝鲜。」
五儿笑道:「这个季节的荔枝倒是稀罕物事。」
当日在凤姐院里,王熙凤当着贾母和王夫人的面,说来了平儿的事情,东府这边自然都已知道。
因此贾琮院子里的人,如今见到平儿,多半有些自己人的意思,言语之间自然要多些亲近。
王熙凤或许也是有意为之,最近日常都会找些藉口。
或是来问贾琏之事的消息,或是送些新奇好用的物件,让平儿时常来往东府,在贾琮院子进出多混些脸熟。
贾琮知道清楚王熙凤的心思,不过也不放在心上。
王熙凤已在荣国府将话说开,平儿除了入自己房头,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他自然会好好待她。
……
贾琮将誊写好的奏本放好,见平儿提了篮红艳艳的荔枝进来书房。
笑道:「这一篮荔枝从西府拎来可是不轻,太过劳累平儿姐姐,以后有这样的事,传个口信过来,让二姐姐吩咐人去拿就好。」
平儿俏脸微微一红,显得异常俏丽动人,说道:「二奶奶如今不管事,只是在院子里养着,我也比平时清闲了许多。
我可没那麽娇贵,一篮子东西自己走几步罢了,那里还有吩咐别人来的道理。」
两人正说着闲话,突然娟儿来报信,说宫里内官到府上传信,圣上口谕传三爷进宫面圣。
贾琮和平儿听了都吃一惊,贾琮看着桌上的奏本,心说这事情来得倒是及时。
这天正巧芷芍带了英莲和邢岫烟,去了城外尼牟院看望修善师太和妙玉,龄官去了黛玉房中,晴雯也不知去了那里。
五儿连忙进屋,帮贾琮梳发净面,还要翻找得体衣裳,因贾琮如今丁忧卸职,入宫只能穿戴常服。
只是这些房内之事,寻常都是五儿和晴雯一起做,一个人有些手忙脚乱。
平儿在一旁见了,脸色变得愈发俏红,见五儿翻箱倒柜找衣服,便上前帮贾琮拆了发髻,用篦子细细梳理头发。
她双手甚是伶俐,没一会儿就帮贾琮重新结了发髻,上了发簪玉冠。
两人围着贾琮一顿忙碌,好不容易收拾完毕,贾琮对着平儿一笑:「今日劳烦平儿姐姐了。」
五儿在一边笑道:「以后劳烦的时候还多着呢。」
平儿红着脸正待说话,却见贾琮拿了写好的奏本,已快步出了内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