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儿这几年光忙着进出端大铜盆,自然懂得王熙凤的意思,听她说得如此露骨,俏脸通红如火。
王熙凤讽刺道:「以往你心里必定埋怨我是个醋娘子,防贼一样防着你,如今可知道我的好处了,不然你也有今天!」
平儿一脸羞恼,说道:「我可从来没想过那事,便是你挑唆着,我也是不愿意,今儿反来拿这些浪话调戏,我才不要听。」
王熙凤说道:「平儿,别人的心思,我都猜得到,但是三弟这人心术深,我却猜不到他是怎麽想的。
我方才仔细想过,就算他这次帮不上二爷,我也要把你送给他。」
平儿虽心中狂跳,但忍不住有些心酸,说道:「我就这麽不好,让奶奶这麽嫌我,巴不得早些推我出门子。」
王熙凤神情似乎有些疲倦,伸手摸了摸平儿鬓角的秀发,说道:「各人自有各人的前程,哪里就能一辈子一起胡混着。
我不过是给自己积点福报罢了,以前觉得琮兄弟年纪轻轻,就靠着自己本事挣来爵位,是一桩极体面的事,如今看起来反倒是不好的。」
平儿听了王熙凤的话,美眸闪动,心中一阵迷惑,奶奶说什麽积福报,又说三爷自己挣来爵位反倒是不好的,这些话到底什麽意思?
……
今天锦衣卫上门拿了贾琏,王熙凤哭闹折腾一通,又绞尽脑汁的想着救贾琏脱困,还兼带丢了爵位诰命的苦痛,多重煎熬,早有些心力憔悴。
她挣扎着叫来兴儿,让他在外面盯着贾琏的消息,便靠着炕上休息,虽然已疲倦欲死,可脑子里却像在跑马车,乱哄哄一片,怎麽都睡不着。
刚才王熙凤虽和平儿说了不少话,但有些话却是存在她心里,并没有对平儿说。
她要把平儿送给贾琮,表面上是为了让贾琮出力救出贾琏,其实她的心思并不止于此。
王熙凤一贯精明多变,善于算计,便是十个男人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虽然丈夫贾琏面临大祸,王熙凤虽也慌乱,却并没完全糊涂掉。
刚才在荣庆堂上,贾母和王夫人的言行表情,她更是一下子看清往后的形势。
自己丈夫一辈子算是毁了,再和荣国爵位无缘,本来长房败了贾琏,还有贾琮可以袭爵,爵位只要还在长房,就会对王熙凤夫妇有利。
可贾琮偏偏能为过于出众,所以王熙凤才会对平儿说,贾琮自己挣来爵位,如今反而不是好事。
因为在常理看来,贾琮总不能自己封了爵位,还能再占了家里世传的爵位。
所以,荣国爵位必定要落在二房头上,到那个时候,自己姑母王夫人便得了势,只怕老太太都会让她三分,甚至不会再反对金玉良缘的亲事。
只要宝钗成了荣国二房的媳妇,便会毋庸置疑成了荣国府的当家奶奶。
到时自己一个败了丈夫,失了地位的女人,在这逢高踩低的国公府邸,还能算个什麽东西,一辈子都要苟延残喘的活着。
以王熙凤这样要强的性子,她绝对忍受不了这样的局面,更何况丈夫贾琏还是生死难料。
……
所以王熙凤算计长远之下,同为大房子嗣的贾琮,就成了她以后立足荣国府的关键。
王熙凤心中算定,即便将来二房承袭了荣国爵位,以二老爷和宝玉的德行,除了爵位贵重,其他地方根本没什麽大出息。
以贾琮的在官场的地位本事,在贾家依旧是难于忽视和撼动的存在,双方又有亲兄弟这层关系,正是王熙凤名正言顺的靠山。
只是贾琮贾琏两兄弟的关系,实在说不上多麽深厚,以后又如何让人家出力,王熙凤送平儿给贾琮,便是要补上这个缺口。
平儿从小服侍自己,对自己忠心耿耿,这份情义非比寻常。
况且平儿不仅生得娇俏美貌,荣国府丫鬟中一等人物,而且性子温良和善,人缘极好,这样的女子最能得男人怜爱。
王熙凤对自己的丫头很有信心,只要让平儿入了贾琮的房头,她必定能讨得贾琮的宠爱和欢心。
将来自己的心腹丫鬟成了贾琮的床榻香软,这枕头风长年累月的吹,自己这靠山还能不稳妥。
所以,王熙凤想的非常清楚,贾琮能出力保住贾琏的性命,那便是最好。
万一贾琏最终还是不幸,王熙凤还会把平儿送到贾琮房中,不仅讨了长嫂的好名声,也给自己下半辈子做长远打算。
……
神京,安奉坊。
这里聚集很多神京的瓦肆丶酒馆丶花楼,日常人群繁杂,日夜喧嚣,品流混乱。
贾琮根据书信上的地址,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酒楼,进了二楼的雅间。
便看到有一人早等在那里,贾琮笑道:「我是真没想到,刘兄竟然从金陵到了神京,怎麽也不早些叫我出来一聚。」
方才让人给贾府传递书信,约贾琮见面的,正是金陵锦衣卫千户刘海。
刘海苦笑道:「贾大人要是知道我是为何到神京,只怕就不会这麽说了,说不得还要对我避之不及。
我也不瞒贾大人,我此次到神京是奉了金陵葛千户的令谕,来锦衣卫指挥使司办差。」
贾琮微笑道:「我猜刘兄此次入京,定是受葛千户之命,来传递关于家父涉事的信报。」
刘海神情吃惊,贾琮又神情庄重的对刘海抱拳,说道:「贾琮多谢刘兄深情厚谊,提前向金陵鑫春号传信,让小弟有了进退之地。」
刘海微微一愣,笑道:「贾大人一向足智多谋,刘海早已多番领教,果然什麽都瞒不住你。」
贾琮笑道:「其实这并不难猜,当日我和刘兄一起查抄金陵城外火器私造工坊,我们都亲眼见过那两个宏椿皮货木箱。
我在金陵锦衣卫之中,只有刘兄一位好友,再无其他熟人,向我传递信息之人,除了刘兄不会再有他人,此番高义,贾琮必定会铭记于心。」
贾琮这番话可不是客套,而是对刘海的确心存感激。
正是刘海提前向他传递信息,才让贾琮可以提前做出谋划,在火器工坊展示那副惊艳当下的后膛枪图纸,加重自己在嘉昭帝心中的份量。
从而让嘉昭帝处置夺情赐婚丶贾赦所犯罪愆等关键事情上,最大限度顾忌到自己的存在,否则今天他可能不会安然坐在刘海面前。
很多事情会比当下要更加棘手,他也可能会陷入更危险的困境。
所以刘海提前送出信息,对贾琮今日之局面,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刘海说道:「我这次来神京办差之事,因和贾大人密切相关,所以不敢登门拜访,以免给大人带来麻烦,所以才会送信相约。」
贾琮听了点了点头,刘海身在锦衣卫,如何隐秘防范,自然十分清楚,这样的谨慎对他们两人都是必要的。
刘海说道:「神京事了,我今日就要返回金陵,这些日子我和指挥佥事何大人多有接触,凑巧听到一些消息,或许对贾大人有些用处。」
贾琮眼睛一亮,今日指挥佥事何宏辉上门捉拿贾琏,其言行不同寻常,贾琮多少能猜出些意思,却又不能一窥全貌。
或许刘海带来的信息,能让他看清事情完整的根底。
刘海说道:「昨日锦衣卫便收到宫中口谕,要拿问令兄归案,当时我去指挥使司衙门交割手续,顺便向何大人辞行。
我刚到何大人官廨门口,凑巧吏目向何大人谘询缉捕文书之事,何大人似乎在修改文书,还交代吏目,贾赦已死,罪在其子贾琏。
后面还说了一些话,但是正好有人经过,我便不敢再听,顺势进去和何大人辞行。
今日即将启程离京,想来这消息对贾大人会有些用处,这才过来相告。」
贾琮听了刘海一番话,心中猛然一震。
贾赦已死,罪在其子贾琏。
虽只是简单几个字,但听在贾琮耳中,却如洪钟大吕,他想起今日何宏辉的古怪举动,本让贾琮没有想通之处,一下便霍然贯通。
锦衣卫必定得了嘉昭帝的授意,何宏辉才会在修订缉捕文书之时,对吏目说出这样的话。
贾琮只是略微思索,就清楚了嘉昭帝的用意。
皇帝为了使自己因父丧而夺情赐婚,变得更加无懈可击,冠冕堂皇,对内向太上皇,对外向朝野舆论,都有一个合理的交代。
这才隐匿贾赦身后罪名,但却对贾赦所犯之事,皇帝不会轻易就此揭过,涉及其中的贾琏,就成了替罪羔羊。
而以贾琮对嘉昭帝心性的了解,因贾赦之罪而衍生出的对荣国府的打压,绝不会因贾琏的入狱而简单结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