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永夜眠娇娘(2 / 2)

自从周正阳之事了结,金陵水监司大案收尾,贾琮今天也离开了金陵。

原先派到沿江各各州,包括张五丶吴麦荞等中车司干员,也都返回金陵。

许七娘和邹敏儿共事一场,从贾琮口中得知,她葬在覆舟山,今天带了吴麦荞一起来拜祭。

两人到了邹敏儿的坟前,发现旁边还有另外一座坟丘,看那墓碑的文字,是邹敏儿母亲的坟墓。

两座坟茔都清扫得十分乾净,坟头边角不见一根杂草,必定是最近几天,有人过来扫墓祭奠过。

邹夫人的墓碑前,甚至还放着一把色泽红艳丶形似乎百合的鲜花,虽然花叶已枯萎大半,但必定最近几天才摆在墓前。

吴麦荞看着两座乾净整洁的坟墓,叹道:「威远伯还真是个痴情种子,离开金陵之前,还不忘给邹姑娘扫墓祭奠。」

邹敏儿在清音阁遇刺身亡,消息早就已传遍金陵,而关于她和威远伯贾琮的相好韵事,也作为香艳的谈资在市井流传。

吴麦荞这样的年轻姑娘,对这种郎才女貌,一双两好,悲剧收场的故事,最是关注新奇,津津乐道,更何况还是两个自己都熟悉的人。

所以,她见这两座坟墓清扫如新,坟前还有鲜花,便遐想出贾琮远行在即,不忘给心爱的亡故女伴扫墓,诸如此类的缠绵情节。

许七娘似乎没有吴麦荞那样的少女情怀。

她对邹敏儿母女的坟墓清扫一新,倒是不太在意,唯独对邹夫人坟前的鲜花,目不转睛的仔细打量。

她指着邹夫人墓碑前的鲜花,说道:「麦荞,你知道这是什麽花吗?」

吴麦荞歪着头打量了一眼,说道:「这花红艳艳的,倒是很好看,是什麽花我就不知道,不过威远伯算有心了,扫墓还会在坟前祭花。」

许七娘目光闪动,说道:「这叫宜男草,在江南之地,妇人期盼生男,便会在卧房中摆放此花,可求祥兆。

宜男草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萱草花。」

吴麦荞听得一脸稀罕,笑道:「这明明是花,却叫了草的名字,而且还不止一个名字,真是有趣,许掌柜竟然还精通花草的学问。」

许七娘说道:「我倒不是特别精通花草,只是熟知这种萱草,我是湖州武康人,在我们老家便是三岁孩童,都知道这种萱草。」

吴麦荞听得好奇,问道:「这是为何?」

许七娘看着邹夫人坟前枯萎的萱草,说道:「那是因为武康在前唐出了一位大诗人,留下首游子行的古诗。

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亲倚门望,不见萱草花。

这首古诗在武康街知巷闻,几乎人人会背诵。」

吴麦荞听得一头雾水,她出身贫苦之家,些许认得一些字,已算难得,什麽诗词之类,却是一窍不通。

许七娘突然给她念起诗来,她更是听得莫名其妙,根本听不懂对方说的是什麽。

许七娘似乎只是闲谈,并没有和吴麦荞继续说下去,只是在给邹敏儿焚烧纸钱时,看着她的墓碑微微出神。

她心中还有话并没和吴麦荞讲,在江南之地,萱草花有慈母亲恩之意,都是子女用来进奉慈母高堂。

贾琮就算和邹敏儿痴爱情重,他在给邹敏儿上坟时,顺便给邹夫人的坟墓清扫,这些都可以理解。

但他绝对不可能在邹夫人坟前摆放萱草花。

这世上会这样做的人,只有邹夫人唯一的子女邹敏儿,但是邹敏儿早就清音阁遇刺身亡,坟墓就在眼前。

许七娘望着邹敏儿的墓碑,心中升起一丝寒意……。

……

姑苏,和光坊。

这是姑苏城内一个普通坊市,紧挨着核心坊区,环境安稳,闹中取静。

贾琮在坊中古香古色的街巷中穿行。

他今天上午刚到了姑苏,就让江流带着九个火枪亲卫,先在城内客栈安顿。

自己一个人去邹敏儿的居所探望。

邹敏儿在姑苏的住所,是贾琮让鑫春号姑苏分店在城内特别安置的。

考虑到邹敏儿特殊的身份,她的住所不能过于车马喧闹,还要便于日常便利,也要便于鑫春号分店就近关照。

宅院内一应用度物品,他都嘱咐主理姑苏分号的王德全,在姑苏城内选最好的采购设置。

几天前贾琮见邹敏儿伤势基本痊愈,车马劳顿已无大碍。

便派了总店得力的人手,将邹敏儿和龄官先送到姑苏安置。

张友朋见邹敏儿伤势已痊,也正想返回神京,贾琮便请他路过扬州,给身体有恙的林如海诊治。

张友朋不仅一口应承,而且医者仁术,即日启程前往扬州。

贾琮心中大喜,也算了结一桩心事,回京之后告知黛玉,也好让她安心。

……

贾琮穿街过巷走了许久,进了一条小巷,在巷底一所别致的小院门口停下,轻轻扣动门环。

不一会儿便听到院子有脚步声响起,还有人趴在门缝中往外瞧。

紧接着院门打开,贾琮便看到龄官一脸欣喜,明眸流波,俏美动人。

「三爷,我们就等着你来呢!」

龄官拉着他的手就进了院子。

贾琮过了院门,转过影壁,看到邹敏儿穿了一身布衣裙褂,满头秀发用块印染花布包了,正在清扫院中的落叶。

素手莹润,身姿袅娜,发丝撩动,像是个布衣裙钗的小妇人,摸样甚是清新动人。

一个和龄官差不多年纪的小丫头,正在往邹敏儿扫过的地方,抛洒清水,遮蔽去微微扬起的轻尘。

往日的金陵城的官宦千金,或是清音阁技艺超群的曲乐娘子,似乎都不见了,留下的只是眼前洗尽红尘的婉约女子。

眼前这一幕让贾琮看得微微出神。

邹敏儿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正好和贾琮的目光撞在一起,似乎有一种绵密的思恋,将彼此目光粘连在一起。

初秋的阳光,耀眼光明,充满温和宁静的韵味,照在他们的身上,拉扯出两道重迭在一起的身影。

贾琮问道:「你离开金陵时,不是腰身还有些不灵便,如今都好结实了,就做这些活计?」

邹敏儿微笑着,在他面前纤腰款摆,灵巧的转了一周,裙倨随风绽开,宛如睡莲瞬间迎光开合,俏美夺目。

「我出京之时,张大夫说我已痊愈,只是卧床将养太久,身子未免会有些僵直,平时多做一些轻松的活计,活动开腰身就好了。」

贾琮看到那个洒水的小丫头,站在邹敏儿身边,好奇的看着贾琮,相貌清秀腼腆,一团孩气。

「这小丫头是那里的?」

邹敏儿笑道:「这是姑苏分店刚买的丫鬟,名叫双荷,是金陵的曲掌柜特意交代,安排过来服侍我,你见了曲掌柜帮我谢谢人家。」

贾琮想到那晚和曲泓秀对饮,自己对邹敏儿上心,她还抱怨自己爱招惹姑娘,但终究还是心软,自己没想到的,她都帮自己想到了。

当晚贾琮便住在邹敏儿院中,吃过晚饭,已是夜色低沉。

龄官带着双荷收拾过碗筷,看了贾琮和邹敏儿一眼,便拉着双荷出了正屋。

她知道自己和三爷走后,就剩下敏儿姐姐一人在姑苏,以后见面怕是不容易,他们一定有体己的话想说的。

正屋里邹敏儿看了贾琮一眼,脸色微微红晕,从床头拿了件做了一半的长袍,在贾琮肩头比对。

「你这一走,不知什麽时候能再见着,我想帮你做件衣裳,以前我也没做这些,手工必定不讲究,你可不许嫌弃我。」

贾琮笑道:「怎麽会不讲究,我看着就很好。

我虽不知什麽时候再来江南,不过鑫春号在姑苏有飞羽信站,你多去走动,有话想说就给我传信,二三天我就能收到。」

贾琮见她脸上带着笑,拿着那件没做完的长袍,围着自己前后比对,倩影围绕,绵软醉人的芬芳,缓缓包围着他。

莹黄的烛火下,她娇美的脸儿异常动人,弯曲翘起的睫毛,在眼帘处投下静谧的阴影。

她笑道:「好像袖子还长了一点。」

贾琮见她拿了剪刀和针线,便在烛火下操持起来,贾琮便坐在一边看着她忙碌,如同凡间寻常普通的小夫妻。

夜色深沉,轩室静谧,

他们都清楚,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明日就会各自东西,从此远隔千里。

贾琮见多了晴雯给自己操持针线,他看出邹敏儿缝制衣裳的动作,相比要生涩许多。

「哎呦!」

邹敏儿低声娇呼,左手食指不小心被扎破,沁出一颗晶莹的血珠。

贾琮想到她微有些笨拙的针线动作,心中微微有些心酸,抓过她的手掌,将戳破的食指放在口中。

当初邹敏儿重伤欲死,连解衣换药这等亲密之事,都是贾琮亲手做的,两人之间早就没了矜持和隔阂。

在旁人看来过于暧昧的动作,他在邹敏儿面前做得顺乎自然。

纤手如玉,指尖柔润,似乎蕴含着难言的情愫。

他抬头看到邹敏儿眼中泪光闪动,满脸羞红的看着他。

那一晚,她在灯火下忙到月上中天,把那件手工并不顶尖的长袍改到合身,贾琮也在正屋中陪了她一整夜。

半夜时龄官起身,发现给贾琮准备的厢房,一片黑暗,主屋灯光却还亮着,窗格上有两个依稀相依的人影。

她突然有些脸红心乱,又跑回自己房间蒙头睡觉。

第二天清晨起身后,邹敏儿服侍贾琮梳发穿衣,又把那条当年紫云阁选来的虎纹玉版革带,系在他的腰上。

和煦明亮的晨光照进卧室,她发髻上那支梅花点翠金簪,反射璀璨晶莹的光华,似乎时间也将要停止。

世间缘法万千,譬如朝花晨露,虽有刹那芳华,但终究时光稍纵,来不及孕育生长,该走的终究留不住……。(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