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东的官道旁,一辆马车停在一颗枝叶繁茂的榕树下。
江流正靠着车辕打盹,驾车的马儿悠闲的啃食地上的青草。
贾琮透过车窗看向不远处平坦宽敞的官道。
今天官道上来往的人,似乎比往常多了不少。
其中不少人三五成群,他们有些是单帮的商贩,有些是押送货物的马队,还有几个背着书箱的学子,甚至有骑着毛驴走娘家的妇人。
这些人从四面八方向官道汇聚,有前有后,稀稀落落踏上远行的路途。
但他们行进方向几乎一致,都沿着官道东面的常州方向而去。
车厢中和贾琮一起的是邹敏儿,穿了身莹白暗花缎面对襟比甲,浅雪青薄绸小衣,纯色百褶裙,肌肤透香,气息似兰。
贾琮从窗外移回视线,车厢的空间不大,他回头时正看到,邹敏儿乌亮如云的鬓边,簪了朵白色玉簪花,风姿莹润,人比花更娇。
他的目光忍不住,在那朵洁白娇艳的玉簪花上,停留了片刻,眼睛的馀光还看她耳后颈项,白腻如玉的一片肌肤。
邹敏儿似乎感受到贾琮的目光,耳垂处泛起一丝粉红,却故意装作没察觉到他的目光,空气中流动异样的气息。
她轻声说道,嗓音中有种难以察觉的温柔:「这次我挑选的四个人,都是中车司在金陵的老人,精通侦缉刺探,隐遁行迹。
我已吩咐过他们,传授你的人必要的技能,便于沿途有效行事。」
贾琮回道:「这样非常好,五十多个熟悉侦缉刺探的人手,分组下沿江各州搜索,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信息。
昨日我和金陵锦衣卫千户所做了公务沟通,神京锦衣卫指挥司,已昭告沿江各州锦衣卫千户所,密切注意各州口岸人员动向。
据各州锦衣卫千户所信息传报,目前并没发现周正阳出海的迹象,此人必定还隐匿在某处。」
……
贾琮并没有问邹敏儿,她挑选的四个中车司密探,各自的姓名和身份。
邹敏儿也自始至终,没有问贾琮那五十个人手,到底来自何方,她甚至嘱咐派出的四个中车司密探,不要打探对方的来历。
两个人之间似乎保持着一种奇怪的默契。
贾琮下金陵侦缉要案,需要借重中车司的力量,不代表他想与中车司有过多牵扯。
对于皇帝亲掌的内衙机构,保持必要的敬畏和距离,并不是什麽坏事。
而对于邹敏儿来说,她对贾琮始终有难消的心结,她经常处于想去接近他,但又对他抵触远离的矛盾心理中。
她很想了解他的一切,又害怕知道的太多。
因为中车司的职责身份,还有那鱼鲠在喉的心结。
深藏心底的凌厉与怨怼,或许在某一天,会让所有的已知,变成难测的危险。
所以,只要不是很有必要,对贾琮的事情,她宁可少知道。
而两人之间奇怪的默契,归根结底不是什麽幸事。
而是因为彼此之间的际遇,在磋磨和割裂之中,在雠隙和亲密之间,盘旋往复,造成的很难逾越的鸿沟。
……
贾琮又看向车窗外,沿着东向的官道,在前面一分叉的路口处,有一座起伏的缓坡。
缓坡之上树影婆娑,露出一段高耸的围墙,将缓坡上很大一块土地,环抱围绕其中。
那里是鑫春号从甄家手中买来那座农庄。
他突然问道:「邹姑娘是金陵本地人,你知不知在十五年前,金陵曾有一户姓杜的世家大族,听说十分有名气。」
邹敏儿秀眉微蹙,思索了片刻,说道:「金陵本地的世家,我多半都是听说过的,这其中并没有姓杜的人家。
还有,为什麽这户人家十五年前有名气,如今怎麽就没有名气了?」
贾琮回道:「听说十五年前,这户姓杜的人家,牵扯勾连谋逆之事,被朝廷抄家灭门,所以销声匿迹很久。」
邹敏儿听到这杜姓人家涉及谋反,心中微微一凛,说道:「你怎麽会突然问起这户人家,难道和周正阳的事情有关?」
贾琮向那缓坡上农庄望了一眼,说道:「倒是没什麽关系,只是前几日与人闲聊,对方提到这户人家,不过是有点好奇罢了。」
……
金陵兴隆坊,贾家老宅。
贾琮从城东回来,便直接回了兴隆坊老宅。
刚走到自己院子门口,便听到里面咿咿呀呀的练唱声,音调爽脆铿锵,却不是龄官那柔婉清丽的唱腔。
「壮气直冲牛斗,乡心倒挂扬州。四海无家,苍生没眼。」
「拄破了英雄笑口,自小儿豪门惯使酒。偌大的烟花不放愁,庭槐吹暮秋……!」
贾琮听出那是豆官小花脸的唱段,听着利落劲道,充满灵气,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他推开院门,看到豆官站在院中一颗玉兰树下。
上身穿印染蓝花马甲,下身薄棉灯笼裤,腰上系条洗得发白的蓝色束腰汗巾,一身乾脆喜人,正对着玉兰花枝放声练唱。
东边书房的窗口处,看到龄官正执笔伏案,专心致志的临帖练字。
豆官正对着玉兰树,唱得甚是投入,竟没察觉到贾琮进了院子。
贾琮也不打扰她,一个人进了正屋,又拐进了东书房。
正在伏案练字的龄官过于专注,并没察觉到他进了书房。
贾琮见她端坐在书案前,纤腰欲折,姿态柔媚,上身粉色绣花交领马甲,里面是粉白色小衣,下身淡紫红长裙,很是娇丽可人。
贾琮悄悄走到她身后,发现龄官一笔一画,写的十分用心仔细。
贾琮教龄官写字,并没有多长时间,却已见她写得十分端正,虽然难免生涩,却是初学者的常态。
凡是读书写字,只有日积月累磨练,才会慢慢磨去艰涩之气。
龄官对读书写字如此上心,褪去笔力生疏,对她来说不过是时间问题。
贾琮站在她身后,悄悄观看她悬臂运笔,赞道:「你真是聪明,这才练习了几天的字,就写的有些模样了。」
龄官听到他的声音,笑着转身道:「刚才写的入了迷,没看到公子回来,你可好几天没回府了,今天住府里吗?」
贾琮前几天都住在裕民坊,见到龄官一双明眸静静看着自己,眼波中都是希冀柔和的神情。
便笑道:「今晚就住府上,考考你们两个,字帖上的字,是不是都学全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