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用来平复心情的深呼吸耗费了过多的氧气,田云逐打开右手边的车窗,好让冷风吹进来一些。
窗外是大片未经破坏的雪地。只有在靠近他这侧的车头位置有几个交叠着的,徘徊不前的脚印。翻起的泥泞之上,露出一截被人用力践踏,扭曲,最后又碾进雪里的香烟。
刚刚,姜浔就站在这里抽烟吗?田云逐竟然完全没有觉察。
他傻里傻气地探出头,在不断变换着方向和时速的冬风中嗅了嗅。冲进鼻腔的,只有足以麻痹嗅觉的冰凉。
没赶上姜浔离开的背影,也没闻到姜浔留下的气息……
田云逐不知道该怎么打发姜浔不在的这段时间,最后拿出手机,熟门熟路地点开了姜浔的朋友圈。
姜浔发过的朋友圈,用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但是相对于姜浔那样的性格来说,他会发朋友圈这件事,本身已经足够难得。
姜浔发的内容,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漠河的风景照。纯粹的摄影作品,没有说明,介绍,更没有任何一个修辞的点缀。
深受姜浔镜头青睐的,是冷山,雪原,还有笔挺白桦林。不同于那些精修过的宣传照,它们带着属于姜浔的独特味道:成熟,肃穆,亦或还有孤独。
那些照片画面干净,从来没有任何人物出境,像是未经他人涉足,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领地。拍摄的角度介于随性与独特之间,很难界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是姜浔每一次深入荒野做向导时,真实看过,走过的地方。
田云逐不厌其烦地把它们一一点开,长久凝视。
在他眼前铺陈开的景致,给人的感觉很复杂。荒凉壮美,敛藏着不为人知的凶险。就像他跨越几千公里来到的漠河,恬静美好却寒冷闭塞。就像姜浔赖以成长的家庭,不乏温情却不够健全……
姜浔身上也存在着那种复杂。他的冷傲和细腻,他存在于强势果断背面的安静和沉郁……让人迷恋,也让人心疼。
田云逐慢慢能够领悟到,赋予他这些独特气质的,是所处环境的复杂,是所有找不到出口的情绪的杂糅和累积。
只是不知道,在所有这些情绪上再添一笔的,会不会还有他这个突然闯进他的生活,带着满腹心事和满嘴谎言的陌生人?
这两天,田云逐甚至看着这些照片入睡。独特又清冷的画面,也同样渗透到了他模模糊糊的梦里。他希望自己看得多了,或多或少也能沾染上这样的气质。不是为了看起来跟姜浔更般配,而是为了从他复杂的层层包裹之下,稍稍融入进去,与那颗律动的心脏,距离更近一些。
*
“姜浔你小子死哪儿去了?怎么才来?知道老子等多久了吗?老子在这儿都快憋死了!”
病房里,一脸痞气的中年男人不满地坐在病床边抖着二郎腿。
“走吧。”
姜浔径直走进病房,没有分给那个男人半个眼神。只是利落地背起昨天晚上就收拾好的背包,检查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东西。
“帐结了没?”
“结完了。”
“统共花了多少?”
“你不用管。”
“行,老子不管!反正这他娘都是你小子自找的!”
姜浔把手里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扔给他。姜永济翻开看了看,斜睨着的眼睛,微微有些放大。袋子里面除了一堆收据,几盒药,还装着那件引发这场混乱的冲锋衣。
房间里的安静持续了一两秒的时间。
很快,姜永济拽出衣衣服二话不说套在身上,嘴里闲话不停起来,
“这是几个意思?之前不是还宝贝得要命吗,怎么突然舍得给我了?这几天我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儿,你小子就算再不识抬举也不至于因为一件衣服跟我翻脸。
你那天吃错药了?
要不,就是这衣服不简单吧?
啧啧,吊牌儿都没摘,巴巴地挂在那儿。是不是准备送你的小情儿的?
姜浔,要不要当叔叔的给你传授传授经验?我跟你说,你整这些虚的都踏马没有用,喜欢就得直接上……”
“姜永济,你闭嘴!”
“你踏马别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