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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庇荫下。
众人神色连生变化。
高渺、王充等人眼见张午于玄玄道身水火洗练之下,形销骨立、渐有灰飞烟灭之相,他们还未及高兴,便见有玄黄法旨自天垂落,五口黑洞再度化生出了那张午的身躯——
对方只一振双臂,就致钟离权玄玄道身顷刻破碎!
陡见此般情景,王充脸色铁青,高渺神色沉凝!
“张午应对钟离权玄玄道身法相,前后变化如此之大,此足以说明——他本身实力极端强横,所谓玄玄道身,莫说毁伤他,就连禁锢他实都做不到,但他先前之所以会被禁锢、被水火毁伤,或是交战之中遇到了别的变故!”王充语似连珠,飞快说道,“今下,若只是以玄甲军与十二碑相,想要绞杀此人,已是绝无可能!
战机已逝了!”
高渺私心里其实亦认同王充所言,但他明面上未置可否。
他默默看着钟离权玄玄道身法相破碎,在此转瞬之间即有横渡元河之相,终于忍不住看向了身后那个青衣小吏。
宗正寺卿对那青衣小吏的过分关注,早已引起王充的注意。
王充亦在此时转头注目向青衣小吏。
那面容普通,颇不起眼的青年人,在二者目光之下神色依旧平静,他淡淡看着彼处张午与钟离权之间的形势变化,忽然道:“张午于渭河之畔,与道门二十四宗交手,连挫诸宗高道,后又于华山之上,压过天后一头,其实力究竟如何,由此可见一斑。”
高渺闻声微微点头,状极恭敬。
王充看了看那青衣小吏,又看见高渺面上恭恭敬敬的神色,他眼神惊疑,忽似想到了甚么一般,亦垂下来头,面上流露出些丝谦卑之色。
青衣小吏接着道:“而遑论挫败道门诸宗高士,亦或盖压天后一头,此种种情形,只是张午未有隐瞒,而能叫天下人知晓、叫朕知晓的事情而已。
在此之外,张午是否曾与慧沼交手过,与李含光交手过,而能胜过二者?朕不得而知。
然据丽竞门搜集而来的种种线索,据张午自身偶尔展露出的手段来看,他的实力,极可能连慧沼、李含光那般人物都难以匹敌。
你我今时所见,不过是张午实力的冰山一角而已。
而钟离权一个受困此岸,行将渡河淹死的所谓前辈,朕从未指望过凭他之力,能胜过张午,为朕创造甚么战机。”
这‘青衣小吏’以‘朕’自称,而高渺对他态度又如此恭敬——青衣小吏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正是玄宗皇帝!
但以王充修行,哪怕听到青衣小吏道明了身份,却仍无法从这人身上感知到与圣人相连的哪怕一丝气脉!
——纵然圣人真扮作了这个青衣小吏,统领皇脉扈从、护龙之军—玄甲军的王充,亦不至于分辨不出圣人身上独有的皇脉气息。可现下王充就是无法从眼前疑似圣人的青衣小吏身上感应到一丝皇脉气运,导致此般情形的原因只有一个——眼下之人虽然负有圣人之性意,但并非九五之躯!
唯此能够解释诸般!
王充脑海中念头飞转,高渺在此时躬身向那疑似圣人的青衣小吏问道:“那陛下而今做此种种布置,又有何深意?”
——宗正寺卿高渺对于圣人的了解,似比王充更多一些。他早已知晓‘青衣小吏’的真实身份。
‘青衣小吏’瞥了神色迟疑不定的王充一眼,却也未有为之解去心中困惑,而是与高渺说道:“等着罢!
钟离权虽久在深山,少与尘世接触。此次若非有张果相请,他也不会出山主持今次镇魔大醮。
但他却修持有朕躬所赠、取自太宗碑相的《太上三清感灵篇》。
因他与张果交情甚笃,从前登临此岸无门之时,朕特以此法相赠。
他借此法彻底铸就金丹,登临此岸,便亦落入此法的因果之中。
昨日因已经种下,今时果已要结成了。
——太上玄元皇帝今因此来邀他渡河,而他假若渡河,必然淹死河中。”
说到这里,‘青衣小吏’眯起了眼镜。
其这番神态,令王充心中微微发寒,因其今下偶然流露的神态,王充对其乃是圣人所化更信了两分。
这般神色,王充偶从圣人面上见过,对此印象深刻!
“钟离权与张午并非仇敌,反而有提携张午,成全张午之心。
这样一个宽厚长辈,张午会坐视其淹死于元河之中?
——他若因此而出手相助钟离权,便是朕所需要的战机真正来临之时了!”
‘青衣小吏’话音才落,便有一高壮身影匆匆走入这间民居内,躬着身向‘青衣小吏’汇报道:“陛下,老神仙已与闾山来人临近此处了。”
那匆匆而来的高壮身影虽被一层沙砾般的阴影遮盖着,面容看起来并不清晰,然而王充还是识出了对方的身份——正是陛下一直带在身旁,称之为‘大伴’的那位太监!
‘青衣小吏’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倒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张午今下是否会出手搭救钟离权?
王充心神微动,转首往太宗庇荫之外投去目光——
元河气息虚无空幻,自钟离权周身气孔之中滚滚涌出。
一双双或残缺或完整的手爪从漫漫虚无河水之中伸出,紧抓着他周身各处,疯狂撕扯——
他自身的气韵迅速衰败倾颓,一张宽厚方正的面庞上,五官像是在水液之中浸泡得太久了一般,迅速发白、膨胀,继而开始腐烂!
一丝丝血肉、一道道道法修行在元河之水来回洗刷之下,迅速脱离自身,化散于似无边无际的元河之中!
只是在这眨眼之间,钟离权已有淹死河中的迹象!
苏午一手托住钟离权投到自己掌中的‘太一刀圭’,一手猛然间抓住了钟离权的肩膀,他的那条手臂化作蜿蜒的龙蛇,缠绕住钟离权的身形,硬生生将之拔出了元河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