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再高,亦难以与天相接,令飞鸟都难越过。
但在这个刹那,苏午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整个京城都在此时‘封锁’了起来,而他与此间满城百姓,都是被锁在牢笼中的鸟儿。
“青苗,自今时开始,你便是素珏道人,我便是邵守善了。”苏午低下头去,轻声向沉默不语的青苗说道。
他话音落地,青苗点了点头。
他的身形陡然发生变化,须臾间变作了一个黑须清瘦的中年道人。
这中年道人伸手搭向青苗的肩膀,青苗的形影亦跟着转变,化作了一个面上长着不少雀斑的中年女冠。
两个道人相视。
‘邵道师’面露笑容。
‘麻仙姑’凝望着‘邵道师’的面孔,她的眼睛里却倏地淌下两行泪水:“若这不是真的就太好了!”
这不是真的……就太好了?!
这本就不是真的!
苏午并非‘邵道师’,青苗更非‘麻仙姑’,他们只是在当下扮作了二者而已,怎么会是真的?
可青苗却又口出此语,此中又藏着甚么秘密?!
心念电转之间,他猛然间想起了‘云龙观’山门前,那口葬有邵道师与麻仙姑两人的枯井——他心神忽恍,在此时此刻,好似回到了彼时彼刻,站在云龙观山门前的那口枯井边,隔着一道幽深井道的距离,与井底那一对中年道侣相视。
那对中年道侣眼神冰冷,身上已没有任何活气!
苏午心中蓦地一寒!
他的心识飞快从那云龙观前的枯井边脱离,回归到当下——饶是如此,他仍旧从中感觉到了‘轮回’的死劫规律,可以磨灭生灵所有,叫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消去他的命格,粉碎他的过往,让他变得面目全非!
苏午立身在原地。
四周的一栋栋楼阁、一处处房屋、一缕缕寒风,变作了狂澜、怒涛、水流,尽皆向他倾轧了过来,那狂澜怒涛,终究淹没过他的头顶!
一种窒息般的恐怖感,从他的意中迸发了出来!
嗡!
在此刹那,他心中生出某种‘似曾相识’的危机感。
他抬目看向远方,目光越过在黑暗里趴伏着的高耸城墙,看到城墙外,北部天穹之上,一盏盏红灯笼竞相升上苍穹,在天穹中滴溜溜转动。
那样鲜红的光芒,将整片北方天穹都渲染得美轮美奂!
但在一盏盏红灯笼转动之间,却更映照出了如一道道溪流、长河般游曳于红色苍穹中的苍黑发丝,那些发丝一团团、一道道地在天穹中肆意铺张,成团成团的发丝里,似乎有些蠕动的虫子——再将目力集聚一些,便能看出,那些所谓‘蠕动的虫子’,其实是一个个人!
无数人,在发丝绞缠下,被发丝贯穿性魂,就此陨亡!
轰!
眼看着北方苍穹中浮现的这般景象,苏午心神陡然从那种窒息般的恐惧中挣脱了出来,他大睁着双眼,凝望北方苍穹——
那是他送邵道师、麻仙姑离去的方向!
城外发生了甚么?!
二人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地运用眼诡、发诡的力量?!
——他们将两个不下于灾级的厉诡死劫规律运用到如此程度,两个厉诡呈现出的这般死劫规律,就像是已经彻底复苏了一样!
还是说——邵道师、麻仙姑在此时都死了?!
死了!
所以二者身上的厉诡,就此复苏?!
呜!
一阵寒风吹袭而来。
这样的寒风已然不会对而今苏午的体魄造成任何影响,但置身于这阵寒风中,他却感觉到了侵入骨髓的冷意!
他转身朝那巍巍城墙走去。
却在这时,青苗拉住了他的衣角:“师兄,而今我们已经出不去了……连天地劫运都被转入此间的轮回之中,我们如何能走脱……”
苏午站住身形,看着那一道黑黢黢的城墙上——一个个在城墙上巡察的兵丁不知何时都转过了身,将没有情绪的目光投向城墙下的苏午。
非生非死的韵致在它们身后盘绕,裹挟着黑暗,形成了一道道有形的轮盘。
那重重轮盘相互推转,似要将整个京城都拉扯入无数重轮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