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王醉心于长安之主的头衔,一再要求单于台调拨一部分胡汉部落、百姓至长安,作为他的基本盘经营。
天子同意了,但又没完全同意一今年冬天,会有匈奴五部万余落及六夷万余落西进,屯于京兆,作为河内王的直属人马,再多却也没有了。
刘曜对此很不满意。
说白了,还是路线之争。河内王和他都没错,只不过各自的重心不一样罢了。
“晞律律...."渐渐被风雪覆盖的驿道上,车马如龙。
一部分不便搬运的辐重开始提前运走了。
伤员甚至走得更早。
久战疲惫的四部鲜卑、路途遥远的河西诸部也走了。
现在留在清漳水大营这边的,不过两万步骑罢了。
承认攻不下涉县,承认这场增援失败了,不是什么灾难。
不过四万多人罢了,其中步兵不超过三万,而涉县守军高达九千之众。如果敌军守御坚决,差不多要把这三万步兵拼掉二万以上才有可能攻破,运气差一点的话,全部拼光也不一定能拿下。
他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在得知安平告破,在伤亡近万之后,他果断下达了停战的命令。
现在没走,唯有一个原因
刘曜登上了高坡,他想会一会那个人。
邵勋在十一月初七才抵达涉县城下。
风雪更大了,山中尤其寒冷。披着铁衣之时,仿佛骨头缝里都是凛冽的寒风。
皑皑雪原之上,匈奴只剩最后一座大营了。
灰黑色的匈奴骑兵戴着毡帽,身着皮裘,左一团右一团的,在寒风中低着头、眯着眼,注视着清漳水东岸刚刚竖起的“邵”字大旗。
亲军、银枪军、义从军、黑矟军、忠义军、效节军等等,数万人马陈于雪原之上。
刘曜不避严寒,再度登上了数日前曾经驻马过的高坡,瞭望敌情。
茫茫雪原之上,出现了百余骑兵。
他们快速驰骋着,溅起千堆雪。
骑兵后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行军纵队。
整整四列人马,仿佛无视直让人脖子里钻的雪花一样,扛着长枪,哈着热气,往清漳水而来。
雪已经积得很厚了。
皮靴踩进去后,往往要用力拔出,十分费力。
领头的军官骑在高头大马上,时不时停下来招呼一番。
幢主、督伯、队主、什长们也纷纷鼓劲,整支队伍冒着严寒,维持着高昂的士气,奋勇前进。
左右两翼又有骑兵前出。
一队队、一幢幢,一手勒缰,一手持槊。
马儿喷着响鼻,甩着脑袋,迈着优雅高挑的步伐,一点点向前进。
更猛烈的寒风骤然吹来,山间回荡着凄厉的嚎叫。
原上的雪屑被吹起,飘飘荡荡,直迷人眼。
匈奴骑兵胯下的马儿不安地鸣叫起来,骑士们立刻进行安抚。
对面的骑兵同样人喊马嘶,踟蹰不前。
四列纵队几乎被风吹散了,长枪东倒西歪,不复阵势。
“杀!”凄迷的风雪之中,猛然爆发出了热烈的呼喊。
四列纵队渐渐对齐,长枪也从肩膀上取下,前排放平,后排斜举,似乎要与这风雪战斗一般,迈着整齐的步伐,一往无前。
他们越来越近了。
深雪之中,步伐看起来有些可笑、笨拙,但手中的长枪森寒无比,脸上的杀意显露无疑。行走之间,四列纵队慢慢变成了横队,没有人取用步弓,所有人都拿着长枪,朝着匈奴骑兵驻马的地方,气势汹汹的压来。
“呼呼”的寒风一阵阵吹来,人马骚动不已。
对面的银枪步兵手挽着手,夹着长枪,顶着弥漫于大地之间的风雪,一步步接近。
刘曜眼皮子直跳。
匈奴骑兵一边安抚马匹,一边向后退却。
涉县城外,黑矟步兵大阵前的“侯”字将旗下,数千官兵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桃豹、支雄对望了一眼,都看得到对方眼中的惊骇。
刘曷柱、刘贺度父子已经牵马步行了,偶尔抬头看向那几千名手挽手前进的银枪步兵,重重地叹了口气。
渤海高氏、平原刘氏、华氏、乐陵石氏等豪族兵马尽皆失色,他们的人都快被冻崩溃了。
“杀!杀!杀!”数千步兵大喊三声,陡然加快脚步,冲了起来。
风雪之中,身影依稀,阵势难辨,但气势是十足的,让人心中升起一股莫能抵御的感觉。
战场之上,比拼的就是勇气。我敢冒着风雪向你冲锋,你敢不敢应战?
刘曜拨转马首,沉默地下了高坡。
他微微有些遗憾,终究连见到那个人的资格都没有啊。
刘曜的大纛离去之后,匈奴骑兵陆陆续续拨转马首,向西退去。
风雪之中,双方都像在表演慢动作一般,滑稽可笑。
但银枪军依然在前进。
他们越过茫茫雪原,跨过冰封的河流,冲进了匈奴人的营寨
残存不多的匈奴步军很快被驱杀一空。
冻得瓷实无比匈奴帅旗被斩落而下,为永嘉八年的这场战争做了完美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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