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年少时坠入的那个泥潭,泥沙不断涌入他的口鼻,卷着他堕入泥泞、粘稠的无尽深渊,不断沉沦、沉沦……
“想什么呢?”
广袖留香,随着话落熟悉的馥郁馨香袭来,一只微凉且软的小手搭在了他手边。
一道脆生生的只属于女孩儿的熟悉的清叱声好似破晓的第一缕光、撕裂苍穹的惊电一般,在他粘稠的暗无天日的世界划出一道豁口。
光泄了进来。
没有碰到他的手,仅仅隔着一寸的距离,摩柯却能感受到那只手传来的微凉的体温。
就是这只手一如那日,亦如此时将他从绝望的泥沼中拽了出来。
即便他看不见,即便他永远摆脱不了这一片黑,但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她还在。
意识到这一点后,这对于他来说一生也难以摆脱的黑夜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那手的主人此刻正一手托着下颚,一手撑在湿润的草地上,屈膝,歪头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这算是阿沅恢复记忆来第一次见到摩柯。
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她的老朋友。
同样清俊如玉的眉眼,如今褪去青涩更显出尘落拓,好似涤去尘土终于袒露出的美玉,比记忆中的他更加清贵俊美,也比记忆里的他……疲惫了许多。
眉眼里始终如一的淡淡忧郁化作一丝褶皱爬上他的眼角。
他明明这么年轻却已显出沧桑。
阿沅很容易得出结论,摩柯过得并不好。
是因为……误杀了她么?
阿沅顿了顿,抱着双膝与他并坐在一处,与他同样仰头望着天,微凉肌肤相贴的一刻摩柯极细微的一颤,下意识扭头就跑被阿沅非常有见地的一把摁住了肩:“我都没跑,你跑什么!”
阿沅蓦地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恶狠狠瞪着他,“不准躲起来,谁要跟那个混蛋聊天啊!你再躲……你再躲我真的伤心了!”
摩柯终于不再动,僵硬得望着她的方向,看着那双没有焦点的烟灰色的双眸,阿沅无声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你别走,我…想跟你说说话。”
她一顿,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将双手摩擦之后覆在摩柯的手上,摩柯本欲挣扎被她强硬的压制住。阿沅就这样用双手死死握住摩柯冰冷的手,单膝跪坐在他面前,热切地望着他那双烟灰色的眸子:
“我发现你很怕热,所以我把篝火熄了。你看,我不怕冷的,我跟你一样的冷,不是吗?”
见掌下的手仍有瑟缩,阿沅咬牙,紧握着那覆着冰冷青麟的手不放,几乎浑身都在颤抖着,低声道:
“你说你是怪物,我又何尝不是呢?”
摩柯一震,回眸,眉心落下深深的褶皱。哑声道:“你不是……”
“我是!”阿沅丢开他的手,狠狠擦了把泪,仗着夜黑,仗着摩柯看不见,仗着荒山野岭天地悠悠只剩下他们俩,没人能看到她懦弱的眼泪,她无需再伪装索性哭了个痛快,“这几天你昏迷了多久,我便想了多久。你说你是怪物,那我呢?我是人是妖还是鬼啊?我以为……我以为找到记忆就寻到根了,就知道我是谁了,可现在……我到底是什么啊?我是人吗?不是。我是鬼吗?我既是鬼魂又为何能修成人身?那我是妖吗?如果是妖……是妖的话,为什么琯琯不会,月儿不会,为什么只有我会惧怕在阳光底下行走?诗雨姐姐怕我难过,编造出妖不能在阳光下行走的谎言,琯琯怕我难过,与我藏在花间,从不在天亮时行走。即便是月儿,月儿那么小也怕我心伤,言说她是半人半妖的血统因此才能在日间行走。可我知道你们都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