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警车安静地低调离开。
被吓到的邻居至今无法入睡,抱着狗子小心翼翼来到阳台,想看看楼下还有没有那道阴魂不散的影子。
刚一低头,便撞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陆见川仍然坐在花坛边,朝他礼貌地点点头,嘴角带着客气地笑容。
邻居:“……”
他魂飞天外,立刻冲回家,把阳台门反锁死,拉窗帘,熄灯,假装从来没出现过。
四周回归寂静,一如过去无数个平凡的晚上,人类们回到各自的巢里,在冬夜中享受巢穴带来的温暖与安全,只剩下陆见川还坐在街边,于冷风的嘈杂中分辨爱人的呼吸声。
这样的寒夜让他想起曾经泡在海水里的日子,寒冷,漫长,无聊,直到方行舟用他小小的手将祂从水里捧出来,装进罐子,带到温暖如春的南方。
陆见川撑住下巴,笑容加深。
他听着楼上人的呼吸,打开李旋留给他的“蚁后”资料,开始百无聊赖地翻阅。
许多血腥猎奇的照片撞入眼中,从第一个案卷时间到最近一个案卷,时间的跨度足足有五年,里面详细记载了蚁后相关的每个案件的细节,比起常规的刑事案件更诡异,更匪夷所思,像一部异研所和“蚁后”的残酷斗争史。
最开始是“新娘连环失踪案”。
接着是持续数月的“血色婚礼”。
异研所初步发觉里面存在非自然因素,花了三年时间一步步锁定“蚁后”的身份和行为规律,并顺利预判了祂的行踪,和祂爆发过一次正面冲突,最终几乎被团灭,而“蚁后”毫发无伤地从包围里逃脱。
自此,祂也开始意识到人类社会的复杂性,行事低调许多,繁衍方式更加诡秘。
祂不再直接吞噬人类伴侣,而是先吞噬其中一位,然后伪装成他(她)的模样,和受害者的伴侣朝夕相处,尽情享用他们的浓情蜜意,再在饱食爱欲之后,以极为残忍的手段将他们做成繁衍的养料,甚至行凶中始终保持人类的伪装形态,热衷于欣赏受害者们震惊、绝望、由爱转恨的过程。
几乎所有受害者到死都以为凶手是自己的爱人。
因为手段极为隐秘,很难与正常的情杀案进行区分,且繁衍出来的怪物也会与母体共享意识,大都伪装成人类在社会上活动。所以,足足有一年时间,异研所都没能找到祂的任何踪迹。
直到四个月前,祂在一场狩猎中被目标察觉到异常,遭到了极为激烈的反抗,才又一次露出马脚。
异研所没有再大张旗鼓地围剿,而是通过引诱的方式,在祂体内留下定位装置,暗暗观察祂的动向,转而和陆见川形成合作。
陆见川慢吞吞地看完了全部资料。
人类……某种意义上真是个伟大的群体。他想。
一直以来,陆见川都很讨厌这只母蚂蚁,想吞掉祂获取生育的能力,但祂狡猾谨慎,潜伏在人海之中,哪怕几次隐隐察觉到祂的气息,也无
法获取准确的位置。
异研所和祂拥有巨大的实力差距,却能成功抓到祂的尾巴。
在这一点上,陆见川不得不表示由衷的钦佩。
他盯住资料上的全是血的恶心照片,胃里涌出强烈的饥饿之意,忍不住喉结轻轻滚动。
蚁后的滋味看起来很不错。
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吃过“正餐”了。
陆见川舔了一下嘴角,眼睛期待地弯了起来。
……
次日。
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方行舟上完夜班后没有开车,而是徒步从医院往家里走,从晚上十一点一直走到后半夜,让冷风彻底吹灭脑中不停萌芽的黑色恶念。
他戴着耳机,在听新闻。
新闻也依然平平无奇。国外又发生了战争。金价涨了。股票跌了。政府即将收紧货币政策。隔壁市发生了一起离奇的凶杀案,凶手疑似受害者男朋友。本市首富的二公子婚约已定,婚期定在本月底……
方行舟沉默地听着,似乎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但他放在兜里的手慢慢握紧,攥着那把手术刀的刀柄,嘴角一点点爬上冷笑。
回到家之后,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不见踪迹。他走到花坛前,低头看着水泥地上的“我爱你”,看了许久。
刀柄被汗湿,阴暗的念头如野草疯长。他从手机上调取监控,看到陆见川早晨十点左右上了没有车牌的黑色轿车,连同纸箱一起带走,至今未归。
十点,正好是他上班离家的时间。
这是陆见川最终做出的选择吗?
方行舟觉得自己仍然是冷静的,心中甚至没有产生太多的情绪波动,但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用手指擦过刀刃,让鲜血涌出,贪念这一刻短暂的痛感。
他没有继续站下去,拉开门,镇定地回到家里,向医院人事请了一礼拜的假。
第二天,陆见川仍然没有回来。
方行舟也没有上班,他哪里也没去,只待在家里看新闻、刷朋友圈,然后刷到了陆见川的大哥发的订婚宴邀请函,上面写着“陆见川”和“王斐”的名字。
看到邀请函后,他怀着最后的希望,给陆见川发了一条信息。
“还退婚吗?”
很快,那头发给他一长段信息,配了好几个掉眼泪的表情包。
“老婆,这个退婚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顺利,牵扯到很多复杂的事情,我还在努力,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可以吗?你放心,我是绝对不可能和她真的走到一起的,就算退婚失败,我也会在订婚宴上把她吃掉!这样就不存在别的婚约对象了,我保证。[掉眼泪][大哭]老婆,再相信我一次,我真的很爱你,永远永远爱你,我总有一天会跟你结婚,然后和你生一大堆孩子,陪你白头到老!”
方行舟陷在沙发里,没有开灯,脸上映着手机屏幕反射出来的光,一字一字读着陆见川的回复,神色苍白得如同冷刀刃。
他把昨天割伤
的手指含进嘴里,冰凉地笑了一下,回复道:“好。”
第三天,陆见川终于回来了。
他依旧抱着箱子,神采奕奕,在花坛边坐下,看上去丝毫不打算和方行舟谈退婚的事,而是拿出破旧望远镜,对准二楼的卧室,然后正对上方行舟投来的目光。
两人对视。
陆见川嘴唇张合,哪怕听不到声音,也能从嘴角的弧度感受出语气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