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质上, 陈修泽很少吃甜食。
现如今是知糖这种东西吃多了不妙,对身体损害远远大于口腹之欲。不少白皮佬,嗜甜无度,饮食上丝毫节制,吃到圆滚滚,各种疾病也随之而来。
太过贪恋口舌之欲有损身体,因而平时陈修泽少食甜。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才会购一块儿蛋糕。
小时候, 是爱吃, 却吃不到。
家中孩子太多了,父母教育陈修泽,他作为兄长,理应爱护弟弟妹妹。无论是玩具、食物、书籍……都先满足弟弟妹妹的需求,兄长和父母都要排在后面。家贫人多,收入低开支大,生活艰难, 没有多余的钱来买糖吃, 即使有, 也往往先给弟弟妹妹分————小孩子淘气, 有吃了一颗还想要第二颗的,陈修泽也不吃,先给他们。
陈修泽一年中吃糖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勿论蛋糕.
他距离蛋糕最近的一次,还是母亲生病时,她在病榻上过生日,好心肠的邻居煮了面、带了一块儿千层叶蛋糕来。
母亲胃口不好,吃不下甜食,先分给几个孩子们,陈修泽原本是有一块的,但陈永诚年纪小,手没拿稳,蛋糕跌在地上,立刻哭起来。陈修泽将自己那块儿让给永诚。
他自己将地上跌到一塌糊涂的那一小块儿千层叶蛋糕捡起, 本应该丢掉, 但他实在渴望。方才那块儿,陈修泽差点就能吃到。只差一点点,他已经感受到奶油的柔软和酥皮的甜香。倘若一直吃不到,也就罢了,最痛苦的便在于只差一点。倘若有人间炼狱,其中最煎熬、最苦,也莫过于只差一点。
陈修泽背着弟弟妹妹————兄长的尊严是无法丢弃的,他不能让弟弟妹妹瞧见自己这副模样。陈修泽永远记得那时的场景,他如同窃贼,藏着那一块儿从地上捡起的蛋糕。他躲在漏水的阁楼上,以狼狈的姿态吃着那一块儿沾了泥土和灰尘的蛋糕。狼吞虎咽,又贪婪地细细品,酥油皮和奶油、泥土、坚果、沙子在他口腔中、舌头上磨砺,甜和磨一样清晰。
那一年, 陈修泽十三岁。
现在的陈修泽,吃着方清芷为他亲手做的蛋糕。
她就像他那时渴望又得不到、强行吃下、夹杂着沙子的奶油千层蛋糕。陈修泽不能容忍任何闪失。
但凡没有真正在他掌控范围内的东西,都令他寝食难安。他必须确保自己拥有她。
纵使知她不爱自己,也绝不允许她的身体离开。
方清芷的确在步步踩他底线, 今日能讲出搬走这种话, 明日就能提出分手, 后天就能爱上别人。
————陈修泽不过迟到一月, 她就爱上梁其颂; 再放她出去一个月, 难以保证她不会怀上其他男人孩子。
走了一个梁其颂,还有千千万万个梁其颂。世界上男人大都一样,他必须阻止这些空有好眼光却无头脑的男人诱惑她。陈修泽不允许。
这的确算得上两人之间最严重的一次冷战,冷战时间竟足足长达十二个小时三十四分钟。方清芷起床迟了,错过早餐。孟妈已经为她炖好血燕盏,忙不迭地送来,又盛了滋补的汤饮。方清芷坐在桌前慢吞吞地吃,陈修泽握着手杖,进来瞧她一眼,又转身往外走。
方清芷叫住他“陈修泽。”
陈修泽平静“如果你还要谈搬出去这件事,那就不必说了。”
他持手杖前行, 路过西北角, 瞧见那盆用来改风水化解的玫瑰花。少有阳光晒, 那盆玫瑰的确开得不好, 病恹恹的, 无精打采。
陈修泽停步,伸手,摸了摸单薄瘦弱的仓皇花枝,指尖触着渐渐变软的可怜花刺。
她都没有力气来反抗他的触碰。
“把这盆花移出去吧,”陈修泽说,“再重新换盆新的玫瑰。”旁边人说好。
陈修泽站在原地,他仍看着那颓唐的玫瑰,折身,仔细看了看这个方位,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墙上, 其实也有一扇窗, 但那扇窗户太小了, 阳光晒不到这一处。
陈修泽说“你去请个室内设计师过来,再将当时的图纸拿出来瞧瞧,问他————这个窗, 能否再开大一些。”
他指这束因见不到光而病恹恹的玫瑰花∶ “要求, 能保证, 上午、下午, 阳光都能照到这盆花上。"
得不到阳光的玫瑰无精打采。方清芷也无精打采。
她咳嗽刚好不久,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令她失了不少胃口,现在身形也消瘦了些,味蕾尚未完全恢复, 只知炮的燕窝补身体, 便机械地一勺一勺往口中送, 实际尝不出什么滋味。
吃到一半,方清芷抬头,看到拄手杖的陈修泽。他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的。
方清芷说“我怕接下来说的话都是不必说的。”
陈修泽放下拐杖,他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叹气∶ “清芷。”方清芷∶ “嗯。”
”大约是我昨天到家的时间不吉利, 才会令我们产生分歧,”陈修泽缓声, “现在让我们倒一下磁带, 卷一卷, 把时间拨回昨天的矛盾分歧处, 假装我现在刚回到家, 你为我做了非常美味的蛋糕,我们一同吃蛋糕、喝茶、聊天,然后——你说你愿意继续做我女朋友,然后————然后什么?”
方清芷愣了一下,放下勺子,立刻明白。她说“然后我想要搬出去住。”“很好,”陈修泽颔首,“为什么?”
他看方清芷“为什么想搬走你可以试着说服我——虽然我认为你一定会失败,并且我仍在生气,但我还是想给我的bb猪一次勇撞南墙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