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霓虹(1 / 2)

淤痕 碎厌 12353 字 10个月前

第6章

排球赛最后以二班赢收场,大快人心。

体育竞技的魔力好像就在于顺风顺水地赢没意思,就要看逆风翻盘,就要看绝地反杀。

晁艺柠还沉浸在热血沸腾里,校医在帮司嘉检查摔伤的手肘和膝盖,完了又让她给家长打个电话,说最好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骨头有没有伤到。

司嘉应声,往外拨着司承邺的号码,在听筒传来嘟声的那一秒,医务室的门同时被人礼貌地敲了两下,再从外面推开。

晁艺柠的话随之戛然而止,脸色微变地看向走进来的人,几秒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看了看悠哉哉架着腿的司嘉,红药水还没干,只见她和来人对上一眼,无声但强烈的一眼,两人都没有丝毫本该不熟的感觉,斜了斜额算作打招呼,然后一个递,一个接,司嘉无比自然地拿过那人手里的牛奶,在打电话的间隙用口型朝他道了句谢。

紧接着又眼睁睁地看着陈迟颂抽椅子坐下,就在司嘉旁边,医务室不大,两个人的膝盖险些碰到一块儿。

那时室内不算热的温度,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空气变得干而燥。

直到司嘉打完电话,转向她,“等会不是还有课吗?你先回去吧,顺便帮我请个假,谢啦。”

就这样,一肚子的话堵在喉咙口,那种感觉比吞了苍蝇还难受,心也痒得厉害,但晁艺柠还是硬生生地咽下,腾的站起身,点了点头说你放心,好好休息,结果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被司嘉叫住。

“还要麻烦你跟尤籽杉说一声,这事儿跟她没关系,没人怪她。”

“我明白。”晁艺柠回。

走之前又看了眼靠着椅背的陈迟颂,很懒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在门关上之前听到校医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说感觉有点中暑。

校医不信,晁艺柠也不信。

这个天怎么可能中暑。

但不信归不信,本着对学生负责的态度,校医还是起身去隔间拿药。

医务室就剩了两个人。

司嘉抬头朝陈迟颂撂一眼,又低头,不紧不慢地撕开牛奶盒的薄膜,“怎么是你?”

“看到我很失望?”

“不是。”

“他被你们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了。”

“哦,”慢悠悠地回了这个字,牛奶的浓醇开始在齿间弥漫,不算解渴,但司嘉喜欢,而后是笃定的一记笑,她侧头,眼睛晶亮,“陈迟颂,你又多管了一件闲事。”

医务室在教学楼南侧,朝阳,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婆娑着,陈迟颂闻言缓缓转头看她,光线在那一刹那将他映得特别帅,连说出来的话都变得抓耳:“是不是闲事,我说了算。”

司嘉不置可否地扬眉,刚想收视线,陈迟颂却在这时俯身,将手肘撑到膝盖上,整个身子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姿态靠近,司嘉没防备,下意识地往后靠,涂着药的腿顿时失去支点,有一瞬的心悸,但下一秒脚踝被陈迟颂迅速握住,他掌心的热度覆上来,帮她稳

住了身体,却也带来另一种层次的心跳加速。

她哑声质问他干什么。

陈迟颂没看她,垂着眼,不答反问:“是不是很疼?”

司嘉倏地一愣。

所有人都只问她要不要紧,没有人关心她疼不疼。

陈迟颂仍低着头,司嘉亦然,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后脑勺,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句在心底积存了很久的话就快要脱口而出,外面走廊突然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医务室门口,门把手呈下压的态势。

几乎是同一刻回过神,司嘉从陈迟颂手心里抽回自己的腿,轻声说了句不疼,门随之被推开,她先看过去,在视线和门外的人相碰时,谈不上有多意外,花两秒反应,然后平静地叫了声郁阿姨。

郁卉迎走进来,依旧一身都市丽人的打扮,面对她时却没有表露半分以长辈自居的压迫感,笑得温婉,“你爸爸有个会议走不开,阿姨带你去医院好吗?”

说着的时候,习惯使然,她开始打量医务室里的第三个人。

也是那时,陈迟颂抬头,司嘉和他靠得近,在短短半分钟里,她能感觉到身旁的人,从手肘撑膝,到慢慢坐直身体,情绪产生了一种微妙又隐忍的变化,是她从没见过的,眼神里所有的漫不经心收住了,凝视着郁卉迎,连眨都没眨一下。

再到郁卉迎不着痕迹地皱眉,问司嘉:“这位……是你同学吗?”

司嘉点头说是。

气氛莫名到了一个僵持的点,又随着隔间的门咔嚓一声响被打破,校医终于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瓶藿香正气水,看到郁卉迎,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司嘉妈妈,来了啊。”

这一句让郁卉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掩饰地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我来接她。”

“好的,是这样,皮外伤我已经帮她都处理过了,你就再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以防万一。”

郁卉迎说行。

红药水终于干了。

司嘉放下裤腿,但起身时因为长久的血液不流通而晃了下,被旁边的陈迟颂眼疾手快扶住,他在她耳边说了句小心,司嘉看他,他却被校医招呼过去,耳提面命地听注意事项,直到她跟着郁卉迎离开,陈迟颂才朝窗外她的背影看了一眼。

-

拿到请假单出学校是三点一刻。

路边绿化带徐徐倒退,虚化成影,司嘉靠坐在副驾驶,歪着脑袋看车窗外,膝盖破皮的灼烧感被车内咝咝冷气吹着,有纾解,但心口被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燥郁堵着。

郁卉迎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路况,又看一眼她,说:“累的话就先睡会儿,到医院还要二十分钟。”

司嘉没说话,只轻轻地嗯一声。

原以为这样的沉默会心照不宣地持续下去,但五分钟后,又一个十字路口,郁卉迎的声音和“嘀嗒嘀嗒”的转向灯一起传来:“不管你信不信,我事先确实不知道你是

承邺的女儿。”

车子拐入一条新修的路,八车道,视野也随之变得宽敞。

“还有,”郁卉迎仍目视着前方,车速不减,“之前有句话忘了和你说……”

“合作愉快。”

四个字,清晰入耳。

司嘉的视线从窗外移回,再转头看向郁卉迎。

迟来的这一句合作愉快,像是寒暄,更像是摊牌。半年前郁卉迎时任Elegance的编辑总监,选用她一个新人拍摄的事还历历在目,那是郁卉迎打入欧美圈的第一枪,是成还是败,无人知晓。好在最后反响热烈,亚洲审美和欧洲审美通过那期杂志封面碰撞得彻底,不被看好的她们以一种黑马的姿态,联手杀进了被老牌时尚集团盘亘已久的海外市场,共创了双赢局面。

但司嘉对此也只是宠辱不惊地笑一笑,说:“郁阿姨,你应该还有印象,签合同之前我问过你投放市场具体有哪些。”

“嗯,记得。”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为什么会无条件答应你?”

“你说你缺钱。”

“你信吗?”

“那时候信,现在不信了。”

似乎前面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这一句话,司嘉点点头,又淡淡地笑,然后撂话:“因为我妈妈就在芝加哥,我想她能看到。”

恰逢一个红灯,刹车踩到底,郁卉迎偏头,看着司嘉又一次瞥向窗外的侧脸,心口轻微起伏,有种强烈的意识,好像这才是她和眼前这个女孩,抛开利益纠缠,最直面的交锋。她似乎只是在表达一个女儿对妈妈的思念,却又字字敲打着她的神经。

而那位大洋彼岸的旧人,郁卉迎也有所耳闻。

多么雷厉风行的一个人,曾在国内AA级证券公司身居高位,用自己的资源和人脉帮助司承邺公司成功上市,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却毫发无伤,远走美国,现任一家知名风险投资集团MD。

她办公室桌上的一本金融杂志里就有她。

如此想着,连信号灯变颜色都没注意,直到旁边司嘉云淡风轻地提醒一句“郁阿姨,绿灯了”,思绪才一敛,松油门上路。

连着两天进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在呼吸间充萦,司嘉整个人显得有点恹,拍完片子医生说是轻微软组织损伤,给她重新上了点药。而后郁卉迎去排队缴费,她就坐在候诊大厅的等候椅上,屈着腿,额头抵着膝。

昏昏欲睡之际,听见头顶一道试探的声音:“……司嘉?”

司嘉闻声仰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大高个儿,戴着副半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也穿着一件校服,只不过胸口是联高的字样。

那男生在接触到她疑惑的视线后笑了笑说:“你不认识我了?祁颢宇,初中在你隔壁班。”

名字一出,又是两秒的辨认和思忖,司嘉才在记忆深处搜刮出这号人物。

是他啊。

初中时她们那届化学挺天才的一个男生。

而她,好

像就侯氏制碱法中碳酸氢钠为什么是沉淀和他争论过一节课。毕竟那时候的她,是作为年级里优等生培养的。

一些久远的泛黄记忆就这样劈头盖脸地砸向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细微地动了一下,换来祁颢宇关怀地问:“你的膝盖受伤了?”

思绪被拉回,司嘉以一种不然我来医院干什么的眼神看着他,语气还是淡,不以为意地答:“哦,摔了一跤。”

然后意识到话题既然到了这,她基于礼貌地回问了一句你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