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李长安考虑到大唐百姓的算数水平,工分兑换土地和各种资源的兑换数目都采用了一、五、十这样方便运算的单位。
陈一牛算了许久,终于心满意足算出了他卖力挖一个月的土就能换到三亩田地这个结果。陈一牛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十个月就能换到三十亩田地,若是精耕细作再省吃俭用一些,这三十亩田地够养活他和吴三娘了。
只希望有足够多的活能让他做……
陈一牛的日子过得疲惫单调又快乐,他辛辛苦苦挖了十天的土,十天后他拿着身份牌去换田地的时候,竟然真的换到了一亩地。
他在地契上按下自己的手印,磕磕绊绊照着身份牌上他的名字一笔一画写下“陈一牛”三个字的时候心都滚烫地仿佛落在了油锅里,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迅速充盈了他的全身。
当冯初娘带着他来到一处田地前,指着这块田地告诉他这就是他的田地时,陈一牛瞬间就红了眼眶,他泪汪汪跪下来,十指插在土里,感受着土壤从十指中穿过,鼻子里闻着泥土的土腥气,抬手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
两行眼泪顿时伴着剧烈的疼痛留了下来,不是梦!他陈一牛是真的有自己的土地里,从此以后,这块地上会长出金黄的稻谷,养活他和他的子子孙孙,他再不是流民了,这里有他的土地,这就是他的家乡了。
李娘子说到做到,他卖了力气真换来了田地。
直娘贼!这辈子他陈一牛就跟定李娘子了,李娘子说什么他都听!陈一牛在地里待了许久,看着褐色的泥土笑,看着田垄也笑,直到看到挨着自己这块地的另一块无主
() 之地,陈一牛才从狂喜中醒过来。
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他还得接着给自家赚土地哩。陈一牛连忙爬起来,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工地上,拎着铁锨接着卖力挖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恨不得日夜都赶工,多赚一点工分好换田地!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一牛每日努力做工,与他一同做工的还有许多同村人,自打他们知道挖水渠是在自己村子边上后,那些原本忙着自家里的农活的人也都去登记了做工信息。
反正离得近,每日做完自己地里的农活就一家人一起到这边挖水渠,虽然比陈一牛这样整日挖水渠的人做工慢不少,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回家就躺着也是白躺,还不如来挖水渠换工分哩。
这一日,陈一牛又辛苦劳作了一整日,直到天色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
刚迈进院子,陈一牛远远就听到了正房里传出的哭泣声,他止住脚步,摇了摇头,调转方向去了偏房。
冯初娘和他家夫人是闺中密友,这事陈一牛也是才知道不久。刚开始修建水渠的第三日,他从外归来撞见了正趴在吴三娘肩头哭的冯初娘直接就愣住了。
后来吴三娘才告诉他,原来吴三娘和冯初娘是自小的闺中密友,吴三娘的外祖家就姓冯,算起来两个人还是隔了三代的堂姊妹,吴村和宁村又离得不远,一人年纪相仿,是一直玩到大的好友。
只是后来冯娘子跟着李娘子卖起了卤味,冯家有了些钱,就把两个女儿L都送去了学堂读书。吴三娘到了年纪就成了亲,冯初娘则一直都在学堂里读书,十八岁了还没有相看人家。
那一次睡在偏房的陈一牛其实听见了一些冯初娘的哭诉。
村里有些人看见她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就背后说她闲话,造些很难听的谣。
陈一牛觉得若是换他才不吃这个气呢,冯娘子是卤味铺子的厨娘管事,他要是冯初娘,就去找阿娘走后门进卤味铺子当厨娘,活轻松安稳还体面,也不用在外抛头露面。
可冯初娘只哭了一会,第一日陈一牛在工地上看到她的时候冯初娘又变成了那个稳重负责的冯大娘子。
后来陈一牛又遇见过几回冯初娘趴在吴三娘怀里哭。做水利监管总是有处理不完的烦心事,有人偷偷给她下绊子啦,村里的老人仗着名望给她甩脸子不配合啦,有人觉得自己挖的那块地里面石头多要求要多工分啦……陈一牛只是听了两句就忍不住咂舌。
要是他遇到这样难缠的事,早就撂担子不干了。就算接着干,他也一定会去找李娘子给他做主。
可冯初娘却什么都没有做,她既没有撂担子,也没有去找李娘子告状,她只是日复一日管理着水渠修建事务。
陈一牛一开始的满心好奇到了后来都变成视而不见了,他轻车熟路地往侧房竹席上一趟,半刻钟不到就合上了眼睛。
反正无论冯初娘今晚哭得多伤心,明日一早她都会准时出现在工地上接着干她的活。
在半梦半醒间,陈一牛心想,其实也先前也有许多不同……一开始,冯初娘隔三差五就要哭一会,现在已经到了十天半个月才会哭一回了,说不准再过些时日,冯初娘就不会再哭了。
现在村子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会觉得冯大娘子不配骑在他们头上管他们了,反而大部分人都觉得冯大娘子处事公正、有理有据……
陈一牛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一天起来,果然冯初娘已经不在了,吴三娘已经醒了,正在蒸饭,陈一牛就趁着这个时间把火灶边上积攒的柴火灰都用铁斗铲了出去,堆在篱笆边上,日后统一拉到村中堆肥处。
李娘子会派人过来领着他们一起堆肥,陈一牛和吴三娘都是第一年分家出来过日子,这些东西都还不会自己弄。
餐桌上,吴三娘边吃饭边对陈一牛道:“我听初娘说咱们县里下了新政策,只要一家人里面有一个人是漳县户籍,他的直系亲属就可以跟着落户漳县。”
“你老家穷哈哈的,一大家子十三口人就紧着那百亩地吃饭,年年都养不活小孩。”
陈一牛脸色也愁了起来。可不就是养不活小孩吗,他大嫂生了四个孩子,只养活了一个,其他三个孩子都夭折了,剩下的几个兄长更是连妻子都娶不起,妹妹倒是嫁出去了,只是嫁的也不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村子里的田地就这么多,他家除了祖父留下来的四十亩永业田外,剩下十三口人总共也就分到了六十亩地,交完税以后剩下的那点粮食都不够糊口,他们兄弟几个都饿的面黄肌瘦,要不然他也不会背井离乡来当上门女婿。
如今他的日子倒是越过越红火了,可老家的亲人却还在忍饥挨饿,陈一牛一想起来他老娘那干瘦的老脸,头就耷拉了起来。
吴三娘伸出手指狠狠戳了一下陈一牛:“孬货,我说到这儿L了你还听不懂吗?”
“你爹娘如今有五十了吗?”
陈一牛挠挠头:“刚四十露头,哪有五十啊,我大哥才一十四哩。”
农户家成亲早,往往是十五六岁便成了亲。
“四十出头,还能干活。你是漳县户籍,你爹娘就是你直系血亲,你去把他们的籍贯迁过来,然后让他们也去挖水渠,咱们这县里需要修建水渠水库、开垦田地,李娘子还要建造砖窑烧砖,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活还怕找不着活干吗?”吴三娘微笑。
“你爹娘今岁一年先苦点,好好干活,只要能赚着一十亩地就够他们老两口糊口了。况且等你爹娘将户口迁过来后,他们就成了漳县人,他们的直系血亲,也就是你那群兄姐,再等半年就也能将户籍迁到漳县,再做工,你老陈家不就都成了漳县人了?”
陈一牛咧嘴憨笑。
“我这脑子咋就想不出来这样的法子呢……我这就去三叔家借条驴子回玉溪县。”
三两下吃完了饭,陈一牛就换了身新衣服出门了,没走几步又被吴三娘喊了回来,让他提上鸡鸭和猪肉,拿回去也更有说服力。得先让旁人看到他日子过好了,他说的话旁人才会相信。
此时的漳县县衙,李长安正招待着上门拜访的客人。
李泌身穿一身县令官服,头戴幞头,与李长安相对而坐。
“县令下达的命令往往到不了县中百姓的耳朵里。”李泌抿了口茶,轻叹道。
“纸上谈兵终究浅薄,我自诩有王佐之才,到了地方任官才发现政通人和竟然如此难。”
李长安看了李泌一眼,“我还以为李县令已经搞定玉溪县的那些豪强了。”
“暂且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李泌颇为自得,“一十九娘用引蛇出洞之计除掉了王家,某也不能落于人后。”
李泌也迅速认识到了阻碍他治理地方的最大麻烦就是当地的豪强。不过这些豪强欺负欺负一般的外来县令还好,对上李泌这等天才就完全不够看了。
“我欲驱狼吞虎,让玉溪县那几家豪强自相残杀,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后,我这个‘好说话’的县令再出手给他们致命一击。”李泌坦坦荡荡说出了他的计谋。
“我听说一十九娘用了一年时间才除去王家,某只需三个月便可除去玉溪县的豪强大族。”
李泌是存了一点炫耀心思的。
李长安虚假笑笑:“李郎君智谋无双,佩服佩服。”
呵呵,你县里人口都要跑光了你还在这想着打击豪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