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2 / 2)

小楼一夜听春雨 明月倾 6733 字 12个月前

她这话说出来,缓解了一些如意的恐惧。

但过了一天,情形就急转直下了。

三房果然没有送食物和水来,她们穿的都是晚上的衣服,祠堂的阴冷也渐渐感觉到了,根本连觉也睡不了,如意睡着了直叫冷。凌霜扯下柱子上的布幔,但薄薄的绫子也无法保暖,如意当晚就着凉了,第二天发起烧来,挨了鞭子的伤口也都滚烫,大概是第二天夜里,如意直接烧胡了,一直说胡话。

凌霜这下着急了。

她靠墙坐在蒲团上,把蒲团拼起来给如意做床,又用绫子裹着她,让她睡在自己的腿上,这样可以随时探她的额头。

听见外面有动静,她就叫着要人送药,要大夫,但外面的人根本不搭理她,就跟没听见一样。这样耗了大概一天一夜的功夫,凌霜嗓子都叫哑了,也没有一点药来,连水和食物都没有。

她又勉强睡了一觉,醒来试如意的额头,发现没那么烫了,稍微放下心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反应了过来,把自己的额头靠在地砖上试了试。

地砖寒意侵人,她额头滚烫。

不是如意退烧了,是她也发烧了。

她向来自恃身体强壮,不觉得病痛有什么,第一次烧成这样,中途一度迷迷糊糊起来,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以为爹娘都回来了,娴月和卿云闯进来,把自己救走了。醒来周围还是一片黑暗。饶是她性格向来顽强,那时候也有点绝望。

她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是哪一天,祠堂里看不见一丝光,她一度以为自己要这样睡过去了。

直到听到娴月的声音。

“凌霜,凌霜你醒着吗?”娴月生平极少有这样焦急的时候:“凌霜,回答我,你再不说话,我要拆门进去了!”

凌霜挣扎起来,想要出声,这才发现嗓子嘶哑剧痛,连忙爬起来,爬到门边,用力拍了两下。

“凌霜是你吗?”娴月在外面,也顾不得地上寒冷,直接趴在地上,似乎在催促别人道:“这里,开个口子。”

是小九的声音答了一声好,只见门角落里被撬开一道口子,大约手掌大小,娴月焦急地把手伸进来,顿时被人一把握住了。

“凌霜!”娴月高兴得声音都变了,焦急问道:“你怎么样?还好吗?”

“放心,死不了。”凌霜嘶哑着声音答道。

娴月握着她的手,攥得死死的。

“你的手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她早有准备,从怀里拿出一大包药来,都是小纸包包好的,她一包包递进来,道:“这是退烧的丸药,这是驱寒的,这是治伤的,这是参片……你们有水喝没有,饭呢?冯婉华那贱人是不是没给你们送过饭和水?”

凌霜只“嗯”了一声,她递完药,立刻又递来装水的葫芦,都是小小的,凌霜趴在地上,从间隙看过去,只见娴月正从篮子里一样样拿东西,都是量好一样的大小,显然她早做好准备,知道打不开门。

“你在这踏青野餐呢?”凌霜道。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急死了都。”娴月只管往里面递吃的,各色点心,用小葫芦装好的水,还有羊腿烧鸡之类,春饼馒头,凌霜拿过去,先给如意喂了点药和吃的,如意烧得糊涂了,说胡话,只叫“阿娘”,凌霜刚给她喂了两丸药,就听见那边娴月焦急叫道:“凌霜,凌霜,你人呢……”

“还在呢,没死呢,放心。”凌霜又跑到那小小缺口那里,伸出手去,娴月立刻抓住了,攥紧了,道:“你别吓我,我这几天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几天?”凌霜问道:“今天是几号。”

“今天是三月十七,你被关了三天了。”娴月道:“你是不是烧糊涂了,快把药和东西都吃了,水也喝了,我花了一百两买通了看守你们的媳妇,但不知道能瞒多久,等会冯婉华过来把东西都搜走就完了,快吃快吃……”

“三月十七?”凌霜吃着药丸,皱着眉头道:“那今天不是牡丹宴?你怎么不去?”

“还牡丹宴呢?”娴月道:“谁还有闲心管什么牡丹宴,我就是趁三房去赴牡丹宴,才来找你的。对了,我托了人送快信,消息应该还有两天就到苏州了,你再坚持两天,爹娘就会往回赶了,到时候就是咱们算总账的时候了。对了,别说我,蔡婳也没去牡丹宴呢,她听说你被关了,从寺里赶回来了,忤逆了大奶奶,如今也在闭门思过呢。我看完你,就让人给她个信,不然她也为你急死了……”

凌霜想说话,但胸口寒气上涌,顿时剧烈咳嗽起来。娴月听得更急,刚问了一句:“你吃了枇杷膏没,寒气最伤肺,以后落下病根不是好玩的。”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见娴月声音都变了,道:“不好,冯婉华没走,原来她埋伏我呢……”

她握着凌霜的手抽了回去,显然要应对娄三奶奶去了,凌霜也急起来,但门推不开,急得喊道:“娴月。”

“三小姐别白费功夫了。”娄三奶奶冯婉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道:“二小姐违背老祖宗的规矩,我要带她去见老祖宗了。至于你,就好好在里面反省把,老祖宗说了,你不从实招供,是不会放你出来的。就算你爹娘回来,老祖宗也自有话说。”

她威胁了一阵凌霜,谁料到凌霜在里面骂道:“冯婉华,你给我等着,你要是敢动娴月一下,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回答她的不是娄三奶奶的声音,而是钉钉子的声音,娄三奶奶一不做二不休,叫了人过来,把那一个小小缺口也钉上了。

凌霜靠在门边,看着那小小缝隙里透进来的阳光,被一点点钉死。

她想起了娴月那天和自己的争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想苦笑。

往下走,往下滑,谁都可以来踩自己一头,原来是这种体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