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夏天从第一场雷暴开始就显得有些非同寻常, 气温上升得很快,全国各地的读数都飙破了极值,热浪把植物打蔫, 白天出门看到的空气总是扭曲的, 堵车时掏出锡纸就可以在地上煎蛋。
安澜再也不出门晒太阳了。
来自巴西的鹦鹉扛热,但没有那么扛热,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变成烤鸡,抱着空调房就不撒手, 吃的喝的玩的都等着两脚兽送上门。
诺亚比她躺得更平。
大家都说夏天出门别穿黑衣服, 他这倒好,一身黑羽毛长得死死的, 脱也脱不掉, 稍微晒会太阳温度就直线上升, 好像马上要着起来。
......还是免了吧。
太阳什么的有缘无分。
既然选择不出门, 也没办法飞到大楼背面窗台去调戏咪子了,两个月来唯一一次看见它还是在走廊里。
大猫咪跟着小朋友走出来, 尾巴翘得老高, 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理所当然的样子,没走出几步迎面撞上刚刚从楼梯走上来的小熊老师,顿时吓得跑出了《猫和老鼠》里才有的转弯打滑步伐。
温度还带来了一点意想不到的影响。
本来晏晏妈妈打电话和雅芳奶奶说今年想在机构里给他过生日,感谢大家长期以来的付出,也让大家看看这一年社会化教育的结果, 但是在生日前两天晏晏热得中暑了, 聚会计划彻底泡汤。
安澜失落了好几天。
一来是因为她真的有点想念自己帮助的第一个孩子,二来是因为雅芳奶奶提早让大家准备了几个小节目, 两只鹦鹉分到的是唱歌。
讲道理, 让两个泥石流歌手在聚会上发光发热炒气氛已经够绝望了, 但是连心理建设都做好了却被告知不用唱了似乎更绝望。
到了八月,气温再次上升。
这回不仅仅是小孩子扛不住要中暑了,在家和工作地点之间来回的老师们每次走进教学楼的时候也都浑身是汗、“奄奄一息”,前台还因此准备了一大堆藿香正气水和仁丹。
小熊老师来鹦鹉教室送玩具的时候脖子上全是刮痧刮出来的紫色印记,雅芳奶奶则被强硬地留在了教师公寓里,理由是大家不放心她一个人住,总觉得有点危险。
确实是这样。
安澜自己都特地托人打电话回家叮嘱过老爷子,让他千万别为了省电晚上关空调,鹦鹉会不会热死先两说,反应迟钝、体温调节功能差的老年人一热一个准,每年夏天都能看到各种中暑到热射病致死的报道。
热浪还不是最困扰人们的事,毕竟城区大部分人都能往空调间里躲,但有一件事是他们怎么防都防不住的——
长期暴晒导致河流断流、池塘干涸、水库水位急剧下降,市区里开始阶段性地断水停电了。
超市里的桶装水成了抢手货,充电宝的销量翻了一番,从前长期播放各种心理讲座视频的前台电视也被拨到了气象预报的频道。
大家都在盼望着一场大雨。
考虑到时间越来越接近九月,台风也可以。
毕竟沿海城市的水库储量实在和夏季台风有着不可忽视的联系,如果某年夏秋一个台风都没擦过的话,供水就很有可能会出现问题。
日盼夜盼,盼来盼去,还真给盼着了。
九月初气象部门监测到洋面上有一股热带低压升级成了热带风暴,风暴中心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朝着西北方向前进。当天傍晚,气象台将其升格为强热带风暴,并在次日上午再次升格为台风,眼看着就能带来久旱之下急需的甘霖。
结果这个台风它......好像有点过分出息了。
升格成台风后不到一天就升格成为强台风,旋即再次加强成为超强台风,踩着步点直
奔海岸线而来,迅速占据各大社交平台的热门搜索。
安澜蹲在小熊老师边上看他刷手机,发现论坛上还有追风者在讨论这个台风的风眼多么多么干净,形态多么多么好,万一登陆必然造成不可想象的经济损失和人员伤亡,底下还配了好几张台风的云图。
说实话——那云图看起来很美。
白色漩涡当中的风眼标致得如同用圆规画出来的一样,而且面积非常小,任谁看了都能说一句精致,说一句完美,可是在完美之中却潜藏着大自然摧枯拉朽的可怖的力量。
当它裹挟着水汽直奔海岸线而来时,其中一条旋臂甚至还没有接近陆地,已经引发了沿海滔天的浪潮,以及天盖碎裂般倾盆而下的大雨。
康复机构大楼地势较高,且不处于山区或海岸等危险区域,因此他们并没有被要求撤离,反倒是一个生活在地势较低的平层中的老师收拾东西搬进了三楼的公寓。
安澜和诺亚都觉得有点不安。
他们一直在担心家里的情况——建在半山腰的房子、一个行动不太利索的老人、一群无法保护自己的鹦鹉......万一山体滑坡了怎么办?
好在老刘经验丰富。
超强台风到来前一天,外面已经呼呼地刮起风的时候,他发挥钞能力带着全家所有的活物一起搬到了小镇某座酒店的顶楼套房里。
安澜是没想到还有这种躲避天灾的方式,更没想到老爷子魄力十足、说搬就搬,一下子又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放下了心口的大石。
既然家里安然无恙——人和鸟安然无恙就足够了,房子什么的管它去吧——眼下需要操心的就只剩下诺亚和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