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和沈启堂准备成亲的那一年,沈家的顶梁柱沈老爷得了一场重病,几乎已经到了要交代后事的地步。
当时,为了给沈老爷延请名医和寻购上好药材,沈家不仅花光了账面上的所有银钱,甚至还卖掉了一处位于沧浪亭附近的房产。而雪上加霜的是,刚进门一年的长子媳妇陈芸也在那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那时的沈家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祸不单行了。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沈家人犹豫着要不要卖掉祖宅的时候,沈老爷遇到了一位妙手神医,最后转危为安,而陈芸的身体也渐渐康复起来。至此,笼罩在沈家人头顶上的病魔阴云总算是彻底消散了。
沈老爷病愈之后,次子沈启堂的婚事再次被提上了日程。但由于之前在寻医问药上花费了过多的钱财,沈家在给次子娶亲时就有些捉襟见肘了,甚至连催妆时的珠花饰品都无法准备齐全。
最终,还是陈芸主动取出了自己嫁妆里的珠花呈献给沈母,表示愿意送给未来的弟妹。这才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按理说,陈芸这样大方慷慨的举动该是赢得王婉的谢意的——至少不该被讨厌。可是陈芸偏偏在送出珠花的同时还认真解释说,女子属阴,珍珠又是纯阴and精华,作为首饰佩戴时于女子有害无益,所以她一点儿也不可惜送出的珍珠首饰……
这话传进待嫁的王婉耳中后,顿时觉得好好的婚事莫名蒙上了一层阴影。
当时,王婉瞪着沈家送来的催妆礼,不仅无法对及时送出名贵珠花首饰的陈芸生出亲近感激之情,反而心存芥蒂。
她下意识地觉得那珠花有些不吉利,碰都不想碰。可是她又无法拒绝男方送来的催妆礼,更不能在成亲前就表达出对未来长嫂的不满,免得还未过门就惹得夫家不喜,亦或者坏了了自己的名声……
王婉当初是暗藏着对长嫂陈芸的不满嫁进沈家的,随后又很快察觉到,她的丈夫同样对兄嫂心有隔阂。这个共同点迅速拉近了沈启堂和王婉之间的夫妻关系。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对夫妇又发现他们彼此都不是那种磊落坦荡又豁达无私的好人。一个非君子真小人,一个假贤淑爱计较,凑到一起,倒是把一个小家经营得温馨红火。
如今,这两人又有了共同血脉,那就更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了——不论是做好事还是干坏事。
“二爷已经离家三天了吧?”远远丢开陈芸送来的长命锁,王婉拢了拢头发,起身下床,“也不知路上是否顺利,这一两天也该有信寄回来了。”
巧萍见王婉起身往外走,连忙去端烛台,同时好奇问道:
“二奶奶,太太上次让身边的人念老爷的家书,奴婢正好在旁边。奴婢听老爷在信中说,为了圣上南巡之事,府衙内近来公务文书渐多,需要二爷去海宁那边帮忙。那二爷去了那边之后,能见到万岁爷的龙颜吗?宫里的娘娘们会跟着圣上一起出来吗?她们是不是都如同天仙一般?”
王婉含笑道:“宫里的娘娘们肯定都是既温柔端庄又美丽雍容的。至于二爷将来能否有幸目睹天颜,我也说不准,不过,我觉得不太容易。前些天,就是湘儿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咱们苏州城里不是来了好些京城里的贵
人吗?你看那些旗人老爷出行,身边都围着侍卫、随从、家仆……还会派人提前清道。那里一层外一层的,咱们根本看不清被围在中间的旗人老爷们。巧萍,你想啊,万岁爷出行时的阵仗肯定要比那些贵人们的隆重盛大。到时候,我估计二爷他只能远远望一眼圣驾。”
巧萍稍稍回想了一下那些京城贵人们出行的阵仗,连忙点了点头,觉得二奶奶说得太有道理了。二爷连前些日子路过苏州城的京城贵人们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是万岁爷了。
然而,正在低声交谈的主仆二人绝对想不到,她们口中的二爷之前不仅成功见到了那些路过苏州城的京城老爷们,还阴差阳错地把人家的孩子给拎了出来,并且倒霉地招惹了一个不知何时会爆发的麻烦。
说话的功夫,王婉和巧萍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隔壁暖阁,并且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
初为人母的王婉满心欢喜地走到小床边,目光柔和地瞧着睡得香甜的小小一团,浑身上下的气息都柔和了下来。
她仔细地端详着女儿的五官模样,蓦然记起自家母亲之前的那些感慨与叮嘱。王母说,外孙女没怎么继承沈家人的长相特征,倒是像极了王家人。当然,这个王家人并不是指模样清秀的王婉,而是指王婉那位已经去世的祖母,也就是王母的婆婆。
“她老人家年轻时可是一位明艳佳人,本来能够嫁入更高的门第的,但是因为十分欣赏咱们家老爷子的才华人品,最后还是嫁进了王家。
“遗憾的是,你父亲和你姑姑都没能继承亲生母亲的好相貌,到了你这一辈……哎,就更别提了。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咱们湘儿倒是个有福气的。婉娘,等湘儿再大一些,你带她回去见见老爷子,老爷子肯定高兴。他一高兴,说不定就能给女婿安排个好前程。”
王婉暂时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地为女儿感到高兴。
在她看来,女儿家的容貌外表是顶顶重要的,再加上湘儿从小就展露出来的乖巧可人性情,将来说的亲事肯定不会差。当然,女孩子也不能过于乖巧听话,该精明的时候还是要精明的,只要别经常表现出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