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那妇人四十来岁的样子，闻言没有吭声，而是警惕地望着宋积云，拉了拉男子的衣袖。　　男子和她差不多年纪，紧了紧手中的斧头，没有理会宋积云，而是问她身后的元允中：“你们从哪里来？怎么会迷了路的？”　　元允中见了，上前两步，把宋积云挡在了身后，道：“我们从苏州府来。中途下车小憩的时候，车夫带着我们的行李赶着骡车跑了。我们一路追过来，骡车没追上，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那男子在元允中说话的时候就一直打量着他们。　　可能他们不太像坏人，等到元允中把话说完，他的神色也慢慢松懈下来，道：“你们要去景德镇投亲啊！那可有点远。离这里有三、四十里地呢！”　　元允中和宋积云不由对视了一眼。　　景德镇离梁县县城不到二里地。到了景德镇，就等于到了梁县。　　没想到他们越走越远。　　那男子给他们指路：“看到山脚下的那条小路没有？你们沿着那条小路一直往前走，翻过两座山，就可以看到驿路，到景德镇了。”　　翻过两座山！　　元允中想也没想地道：“附近还有其他路没有？”　　男子摇头，道：“我就只知道这一条路，我们村里人出山，也都走的是这条路。”　　元允中扫了眼宋积云的脚，道：“你们村里有没有能留宿的人家？我们想投宿一夜。”　　“没有！”男子立刻道，十分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　　元允中颇有些意外，但还是晓风霁月地朝着两人笑了笑，拱手揖礼，说了声“多谢”，道：“村里可有城隍庙或者是土地庙？”　　他那当然不相信男子的话，可大家萍水相逢，对他们有戒心，这也是人之常情。　　既然人家不愿意借宿，那他就先在城隍庙或者土地庙里歇歇脚，天亮了再说。　　“没……”男子刚吐了一个字，就被那妇人拉着衣袖阻止了。　　她朝着宋积云和元允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那男子拽到了旁边，低声道：“孩他爹，你就让这两人在我们家住一晚吧！”　　男子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　　那妇人就道：“你可别忘了我们上山来是做什么？”　　男子犹豫起来。　　妇人继续道：“就算我们不留他们，他们也能找到村里去。何况这两人一看就是那富贵人家落难的公子小姐，长得好看，说话行事也体面，怎么看也不是那歹毒之人。”　　男子被妇人说服，同意了。　　那妇人就笑吟吟走了过来，对宋积云和元允中道：“不是我当家的不想留你们，是家里的宅子有点小，怕唐突了两位贵人。”　　这男子和妇人以为自己说话的声音已经够小的了，可元允中听力过人，听了个清楚明白。　　不管这两人收留他们的原因是什么，那是别人家的事。　　能让他们落脚，元允中还是谢了又谢。　　男子见了，神色就更和善了，主动道：“我们这里叫赵家集，我姓赵，排行第七，你们称我赵七就可以。”　　他还介绍那妇人道：“这是我浑家，你们要是不嫌弃，就称她一声赵七嫂。”　　元允中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宋积云则亲亲热热地喊了那妇人一声“赵七嫂”。　　赵七嫂爽朗地冲着她笑了笑。　　赵七树也不砍了，扛着斧头就领着他们下了山。　　路上，赵七好奇地问元允中：“我看公子不像是小门小户出身，您怎么会去景德镇投亲？”　　元允中道：“我会画画。我正好有个姑父在景德镇当画师。我就寻思着投靠我姑父寻个差事。”　　“哎哟！这可是门好手艺啊！”赵七羡慕地道，“窑厂的画师是最难招的。你要是真能画，这辈子可就不愁吃穿了。”　　元允中谦逊地道：“哪里，也只是想混口饭吃而已！”　　赵七问元允中：“那你擅长画什么？人物？花鸟？还是山水？”　　这可不像是个普通农人问得出来的话。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赵七，道：“我擅长画花鸟，但山水也能上手。人物就不行了。”　　粗布短褐，双手干裂粗糙，指甲缝里黑漆漆的，怎么看也不像是读过书的人。　　但事情都有例外。　　元允中暗暗留意。　　走在他们身后的宋积云和赵七嫂也在小声说着话。　　“你哥哥长得可真好！”赵七嫂感慨道，“像观世音菩萨座下的金童似的！”　　宋积云看了元允中一眼。　　就算是从山坡上落滚，可人家那也是龙章凤姿，一表人才。　　她不由笑道：“大家都这么说。”　　赵五嫂就看了宋积云一眼。　　宋积云道：“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赵五嫂连连摆了摆手，道，“你和你哥哥长得不怎么像。”　　这就有点扎心了。　　宋积云笑道：“我哥哥像我母亲，我像我父亲。”　　“难怪！”赵七嫂又问，“那你哥哥成亲了没有？”　　宋积云愕然，半晌才道：“还没有成亲。不过，订了亲！”　　别在人家村子里走了一遭，被村花看上了，横生枝节。　　赵五嫂听了感慨道：“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小姐才配得上你哥哥。”　　很喜欢元允中的样子。　　宋积云想到钱氏。　　也是一见元允中就很喜欢。　　她不由笑了笑。　　等到了山脚，除了一条崎岖的土路，还停了辆牛车，堆了大半车的松树枝，松树枝下，压着丈余的大树，正好是根横梁的料。　　她不由多看了几眼。　　元允中就对赵七夫妻道：“我妹妹脚下起了泡，能不能搭你们的牛车回去？”　　赵七夫妻一愣，虽然心痛牛，可见宋积云肌肤胜雪，还是答应了。　　宋积云倒觉得不必如此。　　元允中却执意要她坐车。　　她不想辜负别人的好意，向元允中道谢，由赵七嫂扶着坐在了车辕上。　　赵七牵着牛，继续和元允中说着话，问了些“你姓什么”，“有里还有几口人”之类的话。　　元允中半真半假的应着，不过半碗茶的功夫，就到了村子。　　赵七家就在村口，宅子不大，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围了个小院。　　可不管是宅子还是围院，都是用砖砌的。　　等进了门，就连地上都铺的是砖块。　　再看左邻右舍的宅子，不管大小，都是砖砌的。　　就是村里的路，也都撒着砖渣。　　宋积云隐晦地皱了皱眉。　　赵七家的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只是院子里堆了半院子的松树枝，有些违和。　　赵七在院子里卸柴。　　赵七嫂请他们在堂屋坐下，端了大叶子茶招待他们，还热情地道：“你们应该还没有吃晚饭吧？我家里还有几个二合面的馒头，我拿出来给你们蒸一蒸，再打个鸡蛋做个丝瓜汤，你们先凑合着吃一顿。”　　宋积云忙道：“不用了，我们用过晚膳了。就在您这里借住一夜就好了。”　　陌生人的饭菜，她一般都不会吃的。　　说完，还深深地看了元允中一眼。　　元允中更是连茶水都没有喝。　　赵七嫂颇为意外，但也没有勉强，道：“你们坐坐。我去把东厢房收拾出来。你们今天晚上就歇在那里。”　　元允中颔首，宋积云却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