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宋延从来有着快速检查所有物每一个角落的习惯,他真是无法发现在最末一本笔记的中后端夹杂了两页小小的丶极不起眼的信。
信上所言,字字惊心。
第一封:
起笔三字「致吾徒」。
正文则书:
吾徒见此信件,老夫当已战死。
老夫此生虽有遗憾,但能与一生所爱破镜重圆,携手共战,未曾病死塌上,
而是战死沙场,已是知足。
可老夫还有一个遗憾,这遗憾生时难言,死后却不妨与你说叻说叻。
以白绣虎之心性,能跳出那泥淖本就是奇迹,但其剑道天赋绝不可能如阁下这般惊艳绝伦。
阁下无论前世是什麽身份,但这一世,你我终有几分师徒之情。
然...老夫坚信,心以剑明。
你能一剑堂堂正正,老夫又何必问阁下出处为何?
只盼今后无论怎样,莫要误入了歧途。
若遇事不决,便问问心中之剑。
落款「孙枯叶」。
宋延放下信,出神地看着远处。
枯叶剑师以为他是绛宫老魔夺舍了白绣虎。
夺舍这事儿,不多,却也并非全无。
概因对于绛宫中期以上修士而言,夺舍一事,一生一次,且凶险无比,动辄就可能遭受反噬。
白绣虎是练玄六层,想夺舍其身世极难的,可其道心粉碎,又自污如斯,那还是存在可能的。
所以,枯叶剑师才作这般猜测。
枯叶剑师生怕他惊惶,所以才留下书信,藏在书页最后,等到他看到时,枯叶剑师已经不在了。
这是希望他看在情分上,真正地归心南吴剑门。
第二封:
开头落款和第一封无异。
正文则写着:
阁下故意言说「需要精擅阵法的道侣」,老夫与你孟老师大概也有几分猜测。
阁下所为十有八九是那古传送阵。
掌教一脉深研阵法,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重启那古传送阵以为退路。
只是,阵位难寻。
阁下若有想法,可出示此两封信予玄薇。
再凭「通行令」信物,玄薇必会信你。
宋延收起两封信,重新放入储物空间。
他心中暗暗感慨:果然,任何人都不能小,枯叶剑师虽然没能猜到真相,
可距离真相却已无比接近了。
本来,他如果没有任何察觉,任何准备,那事情最糟糕的走向就是:南吴剑门以大长老为首的高手们全灭,他也不得不向鱼玄薇出示身份,虽然这身份还是假的;然后面临骨煌子袭击,这倒没什麽;可关键还有狐狼二族的可能性入场。
到那时候,他怕是不得不拼尽全力,底牌尽出地杀出一条血路了。
一切都是那麽的被动,那麽的无助,纵然不停挥剑,但心底却充满了屈和愤怒。
可是啊.:
吱嘎,哎嘎,哎嘎...
摇椅上,男人忽的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桀桀桀」地笑了起来。
他宋延,可从来都不是后知后觉丶坐以待毙之徒。
次日早,宋延在竹舍又接待了位修士伤员,然后午后便御剑去到了铜雀岛藏书阁,在出示「通行令」后,便直接踏入了其中。
这藏书阁或许没有藏有南吴剑门的至高绝学,但却绝对还有些让他心动的法术。
既然「通行令」可以通览书册,他就不客气了。
另一边...
一处荒野之地。
白袍的大长老眼神里透着几丝隐晦的疲惫,他远眺着空岚山方向,他还在等待消息。
这一刻极度煎熬,他必须等到空岚山确确实实地出现了诸多绛宫境气息后,
他才会带人前去。
否则,这一处地,进可攻退可守,及时撤回还来得及。
昨晚,他已经悄悄去过落霞竹岛了,也做好了「万一他们全部战死」后,那不算安排的事后安排。
但他还是没有打开掌教水伯剑皇闭死关的门扉。
门只要没开,就还有希望。
那门,是等他们死绝了,由鱼玄薇开启的。
此时,大长老负手望天,广袖飘飘,身形纵然瘦,风骨依然有力。
而就在这时,他老眼陡然皱起,如紫电厉射般落于天外。
天外,一只漆黑妖鸦扑闪着翅膀,毫无遮掩地从白云间落下,双爪一扣,抓住老树枝头,晃晃悠悠。
大长老一眼就看出这是只无身幻鸦,
在他心目中:无身幻鸦有着特殊的意义。
因为在一些知道隐秘的高层的眼中,「无身幻鸦」已经成了石座翁一脉的代言词。
而这只「无身幻鸦」又显得这麽怪异。
大长老看定那枝头妖鸦,问:「你是谁?」
无身幻鸦开口,用嘶哑声音道:「我是宋延。」
大长老淡淡道:「寻你许久,你不出现,现在不需寻你了,你却又跑了出来。老夫事后复盘,着实是没见过你这般奸诈的小子。」
说罢,他又问:「此时来此,你是什麽立场,又有什麽事?」
无身幻鸦直接道:「多尾狐族,食尸狼族已经在空岚山,等待各位上门了。
至于骨煌子,以及五峰峰主究竟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或许,他们也在空岚山。
或许,他们正理伏在缥缈海附近。
又或许,他们已经踏上了寻找古传送阵的道路。」
大长老淡淡道:「奸诈的小子,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无身幻鸦道:「老东西,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若想满门留不下一个活口,
就尽管往空岚山去!」
说罢,它一转身,振翅飞去,飞远。
这消息真不真宋延自己也不知道,但他知道「空岚山一定有诈」。
既然左右都是被人骗,那还不如被他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