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哑巴突然说了话
广州知府宋建鸣的府邸今日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下人们行色匆匆,府门前往来的车辆络绎不绝。 刚出月子的何姨娘坐在铜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这张脸,担忧地向站在身侧的奶嬷嬷问道:“秦妈妈,我是不是长胖了?” 一边的秦嬷嬷用梳子沾了桂花油,仔细帮她梳着乌黑油亮的头发,满脸笑意道:“哪有!夫人这是福相!十里八乡谁不说夫人福气好!就看老爷为了咱们哥儿姐儿大摆宴席,今日来了多少宾客!春姨娘和秋姨娘生孩子的时候老爷可曾说过什么?还是爷疼您!” 何姨娘闻言甜腻腻地笑起来,也是,府上的三姑娘和五公子都是在广州府出生的,那时候宋四爷刚来广州任知府一年,她那时候还在闺阁呢,连个响动都没听见,今天却为了她的一对龙凤胎大宴宾客,可不就因为爷在意自己么! 秦嬷嬷见自家姑娘露出羞涩的笑意,接着说讨喜的话:“现在咱们府里呀,就属您最大,上无公婆夫人,下无妯娌小姑的,春姨娘和秋姨娘在您面前那可连个大气都不敢喘!您看,这一大早,春姨娘和秋姨娘就巴巴地差人送贺礼来!” 何姨娘哼了一声,不屑地道:“那两个贱婢能送什么东西来?” 秦嬷嬷立刻把两样礼物拿给何姨娘瞧,一件是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另一件却是绣工一般的婴儿肚兜。 何姨娘嗤了一声,将那肚兜扔在地上,嘴角挂下去,冷声道:“这是谁给的?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一旁的丫头流珠立刻在那肚兜上踩了两脚:“还能是谁,那个整天哭哭啼啼的春姨娘呗!” “那个糊涂鬼,钱都叫和尚道士骗走了,我看三姐儿就是个没福的,佛祖和天君谁都不想管,她最近又迷上个洋道士,今儿一早就去了那个叫什么……教堂的,改拜洋神仙去了。”另一个丫头紫晶无不讥讽地说道。 何姨娘笑了笑,把手浸在玫瑰水里由着秦嬷嬷给她做按摩,她垂下长长的睫毛,瞥了一眼自己白皙嫩滑的手,叹口气道:“那个三姐儿,我看就是个灾星,爷每年那么多钱都砸在药上,也没见有个响。欸——那丫头定然是昨晚又病了,秦妈妈,等会您帮我送点燕窝去碧翠阁。” “老奴遵命,咱们夫人就是人美心善。”秦嬷嬷夸赞道。 何姨娘听她称呼自己为夫人,心中顿觉熨帖,她可是何家嫡女,却被父母送来给宋四爷做良妾,好在正头夫人为了三个儿子的学业留在了京城,剩下的两个姨娘都是通房生了孩子抬起来的,卖身契还在京城太太手里捏着,说白了还是奴,怎么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南郊,离白云山妈祖庙一里的地方,有一座荒废的土地庙,原来的土地爷牌位早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十字架,上头吊着一个半果的男人,看得人面红耳赤的,被迫披了件粗麻布片。附近的村民都不屑过来,简直有辱斯文,不成体统! 那一头卷发的大胡子传教士艾神父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黑色长袍,带着春姨娘跪在十字架前祷告,祷告完,他还要去院子里种土豆和玉米。 他双颊凹陷,面色蜡黄,看着比渔民还要落魄几分,要不是有这位女信徒在,他这个月真的要断粮了。 他已经来到这里快十五年了,平时用中文交流已经基本没什么障碍,但信徒依旧寥寥无几,隔壁妈祖庙里香火隔着半公里都能飘过来,艾神父也不知道为何这片土地的人就是不相信上帝。 春姨娘跟着洋道士祷告完,眼泪还在吧嗒吧嗒往下落。 艾神父安慰她说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只要她坚定地相信上帝,坚持每天祷告,她的女儿就一定会被拯救。 春姨娘朝洋道士道谢,又往功德箱里丢了几颗碎银子,就要抱着女儿离开,忽然听见那病得厉害的三岁奶娃娃嘟哝了一句:“什么狗屁!” 啊,小说要人命啊。 她怎么就信了闺蜜的邪,打开了这本重生爽文,现在她自己也爽了,瞧瞧,穿到哪里来了? 这位叫春禾的通房在三年前生下一名女婴。 这女婴因为早产,时常生病。 大夫都说这孩子活不下来,春姨娘大概是得了产后抑郁症,整天以泪洗面,哭哭啼啼,后来就开始搞迷信,用她有限的积蓄到处求神拜佛,现在居然求到这座无人问津的破教堂里来。 那位神父也是个半吊子医生,有一次碰巧把昏迷中的小女婴唤醒了,从此春姨娘便对这位艾神父深信不疑。 半个月前,那小女婴大约是死了,宋清月的灵魂取而代之,接着这个体弱多病的小女婴的躯壳穿越到了这个书中时空里。 这半个月来,宋清月饱受灵魂时不时离体的折磨,多数时间属于无意识状态,直到今天她微微清醒一些,听那神父鬼扯,作为一位无神论者,她就想说一个字:“呸!” “啊!月儿!月儿!你,你刚才说话了么?你,你说什么?叫娘,叫一声娘好不好?” “欸。” 奶娃娃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只想送这个蠢货娘一双白眼,闭上眼懒得搭理。 这位春姨娘满打满算才十八岁,在她看来还是个青春期少女,这声娘她可实在叫不出口。 但就这一声叹息就把春姨娘高兴坏了,不管怎么样,她的姐儿方才确实说话了! 她立刻跪下给那耶稣雕像重重磕了几个头,额头油皮都磕破了,还把身上的银子一股脑全丢进功德箱里去了。 得得得,宋清月暗自摇头,她就不该睁眼,你瞧瞧,又破财了! 从白云山回到宋府,春姨娘高兴地就要去找宋四爷,告诉她,三姐儿终于会说话了! 前头,宋四爷正在书房会客呢,门口站着一大群带刀侍卫,拦着春姨娘不让她进去。 可春姨娘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大概是抑郁太久了,脑子已经有点不太正常了,冲着书房院门就开始大喊大叫:“爷!四爷!您快来看看三姐儿啊!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是真的!春禾没有骗您!您过来看看三姐儿可好?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