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熲这里话还没有讲完,旁边一名小将便忍不住笑起来,指着高熲不客气的说道:「高熲当真胆怯,观乱民于前而不敢与战,此众徒卒甲杖不整丶防事不修,破之易甚,纵尽屠之,也非难事!」
面对这嘲笑声,高熲也只是微微皱眉,旋即便又正色说道:「我之所言死伤惨重,正是此中守卒。或谓此诸徒众顽固不化丶死不足惜,然则乐生厌死丶人之天性,此群徒本吴乡冥顽丶未睹天恩,先为南国权贵所惑丶聚抗王师丶号为道义,顷刻为人弃若敝履,所仗道义荡然无存,正是匹夫夺志丶尤甚于死,故而执迷不悟丶盘桓不去。」
这番话倒解释了王府中那些人何以到了这一步仍然选择顽抗,说到底无非是心中的信念坍塌丶加之强敌骤然临境,心情已经难以消化这巨大的变故,只是麻木的遵循着原本的设想去行事。
「其类惧不惧死,与我何干?既然他们如今还要选择顽抗王师,便是自寻死路,正当杀之,以儆效尤!」
旁边又有将领开口说道,对于那些顽抗之徒是何心理,他们并不感兴趣,只有攻夺下这里的战功是他们所感兴趣的。故而此言一出,在场不乏将领纷纷点头称是,并觉得高熲这家伙有点扰兴了。
不过若干凤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却流露出些许若有所思的神情,又抬手指了指高熲,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陈蒨畏战遁逃,心腹亲眷一并引走,唯弃此群徒于境内,可知此诸徒卒在其心内全无价值。今我纵然尽数杀之,亦无损其势力,于我雄师劲旅亦不可称为大功,反而使王师凶暴之名传遍四野,破此一地于眼前,却立千栅于吴中,实非良计!」
高熲见引起了主将的思考,便又继续说道:「杀此群徒,无益于我丶无损于敌,可若能化为己用,使其感恩归义,则善莫大哉。日前至尊传告诸军,着令春前需克定三吴,一者固然在于春汛水涨丶难免滞误师旅进退,二者也在于顺应天时,勿淫于战而损于耕。
平复江东,自需杀敌以勇猛丶恤民以仁义,今我王师壮行至此,若以民为敌,则敌遍于野丶鸡犬不宁。贼今自为愚计,弃民而走丶无恤于众,则更复与谁谋事?此自损其本丶自怠其业,自绝于众,谁能活之?」
听完高熲这一番话,若干凤也颇以为然,于是便暂且不再准备进攻事宜,而是安排人员进行一番劝降。诚如高熲所言,这些人诚然冥顽不灵丶死不足惜,可就算将他们都杀光,对于敌我势力对比也没有太大的正面意义,反而会让其他地区的乡曲势力震惊于唐军的凶暴,顽抗之情大增。
到了上午时分,跟随宇文忻一起南去追击的杨素奉命押送在武康县所抓捕的沈恪一行人抵达长城县中,当见到大军对那临川王府围而不攻丶并且还作喊话劝降时,杨素便好奇问道:「我观此中敌情杂乱,破之不难,代公何不遣军直击丶速战速决?」
有将领正郁闷于主将采纳高熲的建议,不让他们发起进攻,于是便不无抱怨的将高熲之前的言语讲述一番。
杨素在听完之后,自己也皱眉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儿便笑语道:「高熲此言虽成道理,但亦有所论未及之处,我当为白之于代公!」
在将俘虏交接完毕后,杨素便借着入禀事宜之际,又对主将若干凤进言道:「自古以来,威边抚远自需恩威并至。此众吴儿久处化外丶敌我之心执念深植,故而稍具气力便凶悍不伏,今为弃众丶处境困极,或可凭此招抚,然则贼性暗藏于内,谁能轻易察之?
尤其此类顽固之徒,哪怕说之正理丶闻则邪声,一味恩纵,反而骄其贼性丶壮其贼胆,是故恩抚之馀,仍需佐以威术。末将奉宇文使君命押引贼官沈恪至此,勒之并往说降,约以三鼓为号,出降之徒一并释之,鼓定之后仍滞留不出者,自应扑杀于内丶传首乡野,告于诸乡,恩威二器丶由人自拣!」
若干凤也正因为劝降效果不佳而心生不悦,这些吴中乡徒消息闭塞而又心思顽固,只觉得出降难免还会遭受加害,仿佛据守王府中就能有一个好结果。
不过他上午才刚刚接受了高熲的建议,总不好直接朝令夕改,原本还打算最多拖到第二天,如果劝降效果不佳便直接发起进攻,此时杨素进计倒是正中下怀。
正在这时候,亲兵又来奏报高熲在外求见,若干凤便将其召入帐内。
高熲快步入帐后便连忙叉手说道:「末将有闻南面师旅逮获之前出逃之吴兴郡官,故来进言代公……」
他快速的讲述一番自己的思计,也是对早间进计的补充,内容上与杨素方才所言差别不大。
若干凤听完后便笑着指了指立在帐内一旁的杨素,又对高熲说道:「你来进言稍迟,此间已有智者补阙前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