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或许只有抛弃了原本的立场和成见,才能更加客观认识到对方,宇文护到了穷途末路才认识到李泰是真的义气深重丶愿意妥善安排其叔后事,而李泰在听完宇文护所言后,也明白了宇文泰何以长期委托宇文护处理其家事。
所谓的恩义交情总会随着时间而转淡,李泰眼下还愿意关照宇文泰的儿子们,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宇文泰的影响转弱,多年后恐怕也不会再有最初的那种关心。
所以宇文邕等几个稍微年长的即便不得嗣位,也少不了会受到一些人事上的关照,不会寂寂无名。而更小的儿子如果不在眼下就确定一个恩荫庇护,成人后恐怕就会泯然众人了。
即便不考虑小尔朱氏这一因素,宇文护所提出的这一安排,也是深合人情世故。他对宇文泰的家事是真愿意用心,只不过当身处时局政治的漩涡中时,人的心境和行为都会受到权力的扭曲。
收起心中的感慨之后,李泰起身掸衣,又向宇文护抱拳道:「萨保兄,此生别过。你门下我也会留一息嗣你爵名以奉养恩亲,余者放任江湖,由其闯荡。或许会有少壮志力远迈先父,功勋更有胜之!」
「多谢唐公!且祝唐公一统天下,兴创盛世!」
宇文护听到这话后便也感慨流涕,长拜告别。
李泰又在渭南留宿一晚,第二天便启程向长安而去,赶在了除夕夜的傍晚抵达了长安城外,便又先往龙原学馆住宿下来,准备明天黎明再入朝参加元日大典。
傍晚时分,天色昏暗,李泰车驾进入学馆的时候,视线扫见有人长跪学馆门外。他也并没有停车观望,待到车驾驶入学馆之中,才又召来此间留守家将,询问门前何事,然后才知乃是高平李贤与之前的部将侯莫陈琼分别在昨天和今天先后来到学馆外长跪求见。
李泰又接过家人呈上的两人各自投献告帖,上面简述他们因何求见。李贤所述要更复杂一些,而侯莫陈琼只言希望唐公接见以述山南之旧。
李泰看完之后便冷笑一声,直接将侯莫陈琼的拜帖抛出车外,吩咐家人道:「去告其人,当下内外事务繁忙,无暇叙旧。来年诸事有定之后,再召其入府相见。」
侯莫陈琼入此求见,无非是想再为其兄求情。但这样的做法更让李泰感到不满,这无关乎念旧不念旧,就这些人感觉自己入朝来究竟是要做霸府权臣,还是要做受气小媳妇丶听你们聊家常的告怨诉苦?之前话都跟侯莫陈崇说到那一步,结果还是拎不清!
反观李贤虽然一直呆在原州乡里丶远离权力中枢,但却要比侯莫陈兄弟们更加明白当下是个什麽样的局面。所以李泰在学馆中下车之后,便着员将李贤等人引入进来相见。
「罪人李贤,携门下男女一百三十六口,自知罪日即启程入京,昨日始入京畿,户下老小俱在门外以待唐公裁决处断!」
李贤须发杂乱丶脸色苍白憔悴,嘴唇开裂而分布血痕,入堂之后便两手托着一份名簿深拜于李泰席前,同时口中继续说道:「前者府中纠纷如何,贤着实不知,唯闻弟远并侄植归告外结突厥,知此险谋罪恶滔天,某家世代尚义禀忠,岂可为此邪计!是故即刻收斩远丶植,另有侄基因幸故大冢宰门户,未敢家法惩之,一并系此,共满门老幼俱待唐公惩断!」
李穆亦跟随其兄身后,摆出两个方形的笼筐,打开之后赫然露出李远丶李植父子两人的首级。李穆又作顿首道:「远丶植二罪人首级具此,罪户满门如家兄所言俱露宿门外待刑,但一人有逸,臣共家兄愿受脔割极刑!」
李泰让人将李远父子首级呈上,略加验看后便又将李远首级装在箱内,走下堂来摆在李贤的面前,至于他那满门男女名簿则接过又塞回李贤怀内,口中叹息道:「远丶植父子自有取死之道,论罪需刑,门下老幼何辜?何必受此奔波惊吓。」
「门中生此污秽,已知家教不谨。贤治家已经难称英明,岂敢再妄自窥揣上意,游脱法网之外。恩威出于上意,罪否决于唐公。满门具此,仰公英断!」
李贤又深拜于地,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