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休之担任散骑常侍,便是近侍备问之臣,听完皇帝的抱怨后便奏告道:「并州乃是家府所在,官民沐恩久矣,若是事有昏差,想必应是在事者未能和洽政治。」
这话斛律金无从反驳,便避席作拜道:「国法刑令,社稷之宝,陛下虽悯旧情,但亦应为天下公断是非,不宜姑息罪徒!」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已经不是一个是非问题,而是一个权威问题。作为元犯的娄睿等人已经被皇太后包庇起来,而皇帝也已经对皇太后表态退让。
如果这件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收场,那皇帝的威严必是被搅得稀碎。而诸晋阳勋贵们也是抓住了皇帝这一心理,所以才大肆扩大抓捕的范围。总之抓捕问罪的人越多,皇帝的威严便越能体现出来,而他们这些人也拿皇帝做刀,藉此达成削弱关东世族的目的。
所以祖珽给出的思路是,既然不能牺牲当下这些人,那就得换一个有分量的人来取代。有了这样一个基本思路,那接下来再想解决问题那就简单多了。
如今元恶已被皇太后包庇,晋阳勋贵们虽然抓捕了不少李氏亲友,但皇帝明白他们只是要以此挟持自己丶借刀杀人罢了。他若遂从其愿,或许能够震慑其他群众,但无疑会让那些勋贵们更加骄狂,所以此事迟迟未决。
「区区蟊贼能奏何要事?莫非又要盗窃哪家金钩?」
阳休之听到这话后眉头不由得一皱:「竟连祖郎也无从化解这一危局?难道真要牵连涉事者人头落地才能罢休?」
皇帝高洋对于斛律金的归朝也给予了热情的款待,在经过一番犒劳和赏赐之后,皇帝脸色转为严肃,着员将之前祖珽所进奏书转呈斛律金,并且说道:「王才高智深,观此书章后,可能判断国中谁人应此谶语?」
听到这话后,祖珽自然是大失所望,但还是耐心点头道:「阳散骑有事请说。」
阳休之闻言后便点点头,并不拐弯抹角掩饰自己的来意:「深受此事困扰者不只一人,不独李安城等其族亲长深受连累,范阳卢叔虎因其舅氏亦难免事外。祖郎若能为宽解此事,时内众家亦必深为感激,出此囹圄也是指日可待。」
祖珽落座后,阳休之便开口说道。
祖珽机敏聪颖,临事每有奇谋,早年便深为神武所重。只是本身私德有缺,日前因罪犯在司盗窃,皇帝盛怒之下便将之投入甲坊为奴。
斛律金接过那奏章略作浏览,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连忙两手将那奏章奉回,并且口中说道:「臣虽齿长老朽,历事颇多,但对于谶辞秘语向来有乏了解,恐怕难为陛下解惑。」
「阳散骑稍安勿躁,君威欲显,则必须流血。可是除了当下群众之血,他人之血亦可啊!」
祖珽也不愧是点子王,极短时间内就将事情思考透彻。
高洋口中冷笑调侃着,可当展开这奏章略加浏览,脸色顿时一变,前前后后看了数次,旋即便连忙下令速将祖珽传召晋阳宫觐见,同时他又捧着那奏书细阅许多遍,眼中闪烁着冷厉光芒,口中则喃喃念道:「天王陈留入并州,天王陈留……」
「今日入坊相见,无持陛下敕令,只是有一私事想要向祖郎请教。」
高洋听到这话后并不见恼,只是又说道:「陈留王之任并州,多有失职,就连敌国大将李伯山亲党叛出晋阳,其亦难辞其咎。因其霸府老臣,若加惩治恐伤故旧人情,王亦国之耆老,依王所见,朕该不该宣扬国法丶明正典刑?」
终于听到让自己的满意的答案,高洋便着令禁军将士护从斛律金归邸,而自己也很快便发布敕令:太尉丶陈留王彭乐前任并州刺史之际多行不法,且私通外敌丶放纵叛人,即刻抓捕付予有司推审其罪!
这一指令发出之后,整个晋阳城群众都为之哗然。彭乐乃是元勋七王之一,劳苦功高且位高权重,却不想竟然身涉谋逆重罪,而且被皇帝一纸声令便直接拿下。
一时间晋阳城中不复之前各种哗噪,时局群众纷纷噤若寒蝉,那些原本还在上蹿下跳的晋阳勋贵们也都纷纷沉默下来。他们也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起码觉得自己势位功勋并不比彭乐更加出色。
与此同时,原本一直推诿不行的安定王贺拔仁也连忙前往晋阳宫觐见,并且接受军令南下增援河阳丶收复河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