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王二郎发威
“‘尔’为近之意,同‘迩’。那何谓‘雅’?此处之雅……为雅言,雅音。” “书音为文字枝叶,小学为文字根本。” “我等求学是为开智明目,是为自补不足,是为修身利行,是为行道利世!” “若因读书识字,便自以为是,凌忽长者,轻慢同列,只知求进、炫耀,不如无学!” 左夫子的铿锵教诲,犹如一记记金鼓,激昂诸弟子要保持纯真本性,以对待文字最初的谨慎、敬畏、谦逊与庄重,去读书,去学问!成长后,以同样的纯真之心,孝顺长者,扶持弱者。 “是!夫子!”这次,王葛是用尽全力喊出的。 众弟子皆如此。 瓿知乡,贾舍村。 贾芹的寒衣里填的还是去年的苇絮,嘴冻成一种难看的深紫色,仍滔滔不绝跟王竹讲解文字、道理。其中的阴森寒意,将王竹一句句冰透,直至王竹哆嗦,冷的和他一样。 “何谓‘哑’?” “就是让你有口也不能说话,不敢说话。竹弟,我知你不服,可你想想,这些天除了我,谁还愿意和你说话?若这样过个一年、三年、五年……啊……十年,竹弟,若我也不在此处赁居,鳏翁也不在了,你还能和谁说话?与哑何异?” “竹弟。你家人当真狠哪,为何单给你起名为竹?何谓竹?就是你明知自身通透,但下堵地、上堵天!除非有人将你砍了、砍成一断断,你的通透才能被人知晓!但那时……呵呵,所以‘竹’跟‘哑’有何区别?有口!不能言哪!” “竹弟啊竹弟,你若不信你家人待你凉薄,你阿父再来时,你大可试着跟他诉苦。诉说想念你的从兄弟、或从姊妹,让他们来瞧你一眼吧。唉……马上过年了,若他们都不肯来,他们跟你,还算至亲吗?还算兄弟、姊妹吗?” 南山馆墅。 王葛三口并一口的吃完午食,把竹筒灌满热水,赶紧坐回原处,将上午讲的内容能记住的全快速刻下来。她刻完一枚竹简后,别的弟子才陆续吃完。 虎子蹙着眉头,小声打个嗝。不行,得调位置,王葛吃饭太猛,他不由自主跟着学她,噎着了。 下午申时起,天又飘雪。 酉初下学,诸弟子向左夫子揖礼,提前互贺年节。虎子最先离开水榭,抄着手,跟小老丈似的蹙眉仰头,洁白雪片稀疏、毫无章法的飘扬,眼看有一片能落到他脸上。 他安然等着。 结果一把帛伞遮挡过来,伞色青面碧里,是天车匠肆的总主事谢棠舟。他谄笑胁肩道:“昨日是族叔不对,匠娘子回去一跟我说,我就知道她得罪的是谢郎。族叔没别的意思,就想询问王葛匠工跟何人学制的筒天车?她制的筒天车,族叔还能不知其道理么,我是想着追问到源头,问到更细致、更高深的筒天车。如此一来,给咱谢氏的匠师缩短制成真正筒天车的时日,说不定还能赶上春耕呢。” “难为族叔解释这么些。但看来,族叔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打发匠娘子,就是告诉你……制筒车的第一人,就是王葛。族叔起开吧,别耽误我赏雪。” “好。”谢棠舟也算知趣,都走到无人处了,脸上的谄笑依然不变。 虎子回望水榭四周,都没看到王葛,去庖厨,去她屋舍,也没有。待他回到屋舍,外头立着两个童役,一个叫樛木,另个叫芣苢。 樛木说道:“仲郎,宴席时辰将到,郡尉令我等来接仲郎。” 虎子叹声气,本想跟王葛说一声的,真不知道转眼的工夫,她能跑哪去? 王葛去木匠肆了,先找到上回的分主事,谈好花五个钱续赁刻刀等工具,再厚着脸皮制两把木尺,顶了刚才的五个钱。 下等匠工每制一把木尺是一个钱,如此一来,分主事还欠她三个钱。王葛连连摆手,以自己正在学雕刻为由,又讨了一堆边角杜梨木,顶了多出来的三个钱,欢喜而回。 分主事越琢磨、越觉得王小娘子似专门来讨废料的呢?可这些废料最多也就能切出方整的寸余大的木块,能雕啥? 王葛匆匆去庖厨,结果已经熄灶、无人,连灶眼上的灶具全都撤了。 那就饿一顿吧!怕啥! 贾舍村。 王二郎三辈子加起来,除了和野虎干过架,从来没和人打过。但今日,还有一天过年,他把阿弟揍了。 一拳捣的王三郎嘴角出血,左脸剧痛。 为何呢? 起因是王三郎下午去鳏翁那瞧长子时,王竹哭诉,说他想念兄弟姊妹了。 “阿父,他们是嫌我吗?有多嫌弃?除了禾从兄来挑过水,其他姊妹……就连阿蓬、阿艾,我都快忘了他们长啥样了。阿父,我是不是和他们不一样了?犯过一次错,我就不再是王家子了?只有他们是?呜……阿父,就要过年了,我越来越觉得,没人愿意让我再回家,我害怕呀,阿父,就因为我犯了一次错,兄弟姊妹们就都厌恶我了。我改了呀,我已经改好了呀!他们不来看我,怎知我改好了呀!” 王三郎心疼难过,抱住儿郎一阵哭。回家后,他寻思着叫谁去瞧阿竹、还愿意劝劝他呢?阿禾肯定不行,阿竹已经见过。阿蓬、阿艾也不行,天冷,他俩时时刻刻都呆在主屋,不管抱谁出来,阿父阿母肯定追问原因。 那就只有阿菽了。 阿菽好,脾气软,一跟她说肯定应,也定能多劝阿竹几句。 可是他失算了。 若是以前的王菽,三叔来求,又是这种小事,即便她再害怕井也会应下来、并赶紧过去。 但从姊离别前,特意叮嘱过她:“阿菽,我这次离开,时候不短,最放心不下的其实是你。记住,不论谁求你帮忙,只要帮的事得离开咱家院子、帮的哪怕是小事,你也要跟你阿父说,或者告诉大父母。先禀告长辈,再帮旁人。我说的旁人,是指除了大父母和你阿父之外的任何人。懂么?任何人!” 王葛这番叮嘱,原本是防备贾妇通过王禾找王菽的,没寻思防到了王三郎父子。 王菽:“行,三叔,我先跟我阿父说一声就过去。” “哎?别、不用……”王三郎犯愁的就地一蹲。他有些心寒,就这么点小事,他陪她过去就行呗,还非得跟二兄去说。就这工夫,都已经走到井那了。 “王三!”王二郎怒气腾腾出来。 王三郎刚站起来,就被捣中腮帮子揍倒。 王翁老两口过来,大惊! 王禾来拉阿父,被甩开。 “王三!我算知道那黑心竖子咋变这么坏了,就是你教的!一对黑心的贼父子!在外头没能耐、只会朝自家人下黑手!你侄女怕井,全家人都知道,连阿艾都知道!你不知道?你敢说不知道?你要不知道,你咋不先跟我说,让我送她过去?你一个当叔的,直接找到小辈、糊弄小辈,你还是不是人?啊?她才七岁啊!你明知道她怕井、还叫她去井边陪你那黑心的儿郎说话?你安的啥心哪!啊?村里人不知道那竖子为啥去鳏翁那,你不知道?啊?你要敢说不知道,我现在就挨家挨户告诉村邻去!” 王二郎三辈子的口才全用在此刻了,骂的痛快不说,王翁、贾妪还都听明白了。 王翁满眼寻扫帚,贾妪已经拿到手了,嚷道:“我来!我打死这个畜牲!” 扫帚刚举到最高处,一个牵马、肩头落雪的亭卒在院门口喊:“是王匠工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