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薛蟠的好话没说完,大头上就挨了薛姨妈一鞋底,低声喝道:「你就闭嘴吧,又说这些作死的话!」
……
薛蟠苦恼的揉了揉脑袋,说道:「妈你不喜欢听好话,儿子就跟你说正经话,当初我们能借住荣国府,的确是姨妈的情面,这事不假。
但如今贾家的情景大不相同了,荣国府的正主子是琮哥儿,说句不中听的,我姨妈和荣国府已经没一钱银子关系。
这地界都不是姨妈的,她凭什麽让我们搬走,这话只有琮哥儿才有名份说,妈,你说是不是在这个道理。
如今妈要是因为姨妈一句话,就这样搬出了荣国府,琮哥儿这家主可不成了摆设,妈你这不是存心下琮哥儿的脸面吗。
而且,儿子也听到些风声,姨妈因为二房丢了爵位,她和琮哥儿正不对付呢,如今琮哥儿又勾引我妹子……」
薛蟠信口而说,正有些特意,见薛姨妈怒目圆睁,又举起了鞋底,慌忙改口说道:「妈,我又说错话了,是琮哥儿和妹妹生了嫌疑。
我姨妈没了妹妹做儿媳妇,她和琮哥儿可不是愈发卯上了,他们两个掐起来,是他们的事情,妈何必这个关口掺和进去。
你这个时候搬出去,倒像是帮着姨妈示威一般,岂不是当面下琮哥儿的脸面,这又何苦来呢,咱们两不相帮,也不得罪人不好吗?
所以,依儿子的主意,我们踏踏实实住下去,那才叫正理,说不得将来还能给妹妹挣个前程……」
里屋门帘后一直站着宝钗,她虽知道哥哥言语粗俗,但一心想要撮合自己和贾琮,虽也是出于他的私心,但行事并不悖逆自己心意……
所以宝钗也想听他会说些什麽,等到听清哥哥一番歪理,差点把她逗得笑出声来,可是仔细一想,倒像是挺有道理。
薛姨妈听了儿子一套道路,也一下愣住了,薛蟠见了母亲的神情,知道她已被自己说动,对方才超常发挥颇有些得意。
过了半晌之后,薛姨妈才说道:「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但你姨妈既已提出这话头,这事就算摆在那里了,以后必定还有其他人说起。
总要想办法化解了此事,不然我们薛家会留下好大一个话柄……」
薛蟠笑道:「妈这话说得有理,只要不被姨妈哄的搬出贾家就行,据我看来,如果琮哥儿知道这事,他必舍不得妹妹这样的。
必定是要留我们住下去,只要他开了口子,姨妈就是急死也没用。」
门帘后的宝钗,听到哥哥话语露骨,说什麽贾琮舍不得自己,忍不住满脸通红,啐了一口。
薛蟠说到这里,如果话语踌躇了一下,问道:「妈,儿子再多问一句,夏家姑娘那事,真的就没有下文了?」
薛姨妈一听这话,眉头微微一皱,没想到自己儿子对那夏姑娘,还真有几分痴心。
不过听他问的小心翼翼,也没和自己犯浑,薛姨妈心中微微一软。
说道:「妈还能哄你不成,这事找了高僧算过卦,你们两人命数不合,强携姻缘,必生祸患,没有结果。
你也安生些放下这事,天下好姑娘多得是,妈一定给你找个更可心的。」
……
时间转眼到二月末,阳春三月在望,天气渐温煦,园子里冬日枯乾枝丫,开始绽放新绿,早燕春归,万物生机勃发。
荣庆堂里已撤去厚实的棉挡帘,收掉了青铜熏笼,展开了清爽的玻璃屏风,卧榻椅子都换了轻薄坐褥靠枕。
这年虽然荣国府发生剧变,但贾母的安乐日子却丝毫没变,每日还是稳坐高堂,日常和媳妇孙女们说笑逗趣,逍遥度日。
这日王熙凤挺着有些臃肿的身子,过来和贾母请安。
自从她显怀以来,虽不像往常那样走动利索,因太医嘱咐眼下胎龄,还需时常走动手脚,将来分娩会少不少风险。
王熙凤如今在贾母眼中也很金贵,虽贾琏发配辽东,但王熙凤腹中胎儿,却是正经的长房嫡出曾长子嗣。
王熙凤被平儿搀扶着进荣庆堂,后面还跟着丫鬟丰儿,还有一个老道的陪嫁婆子,两个粗使丫头等在门外,排场着实不小。
刚入了堂中,贾母就给她准备了往年用过的靠椅,上面铺了厚实松软的坐褥。
两人刚坐下说了几句闲话,王夫人也进来请安,王熙凤因身子不方便,也不用行礼,只是口头客套即可。
其实自从二房迁至东路院,王熙凤重新管理西府家务,这亲姑侄早已相敬如冰,大家也就脸面上糊弄着。
虽王夫人移居东路院,贾政又封砌了东路院小门,两处来往十分不便。
但王夫人还是每日过府,给贾母请安,如今二房地位尴尬,她愈发觉得要在老太太面前,常常露脸说话,省得西府都不记得她这人。
她看着王熙凤隆起的腹部,还有她多了几分丰润的俏丽脸庞,心中不免升起一丝羡慕和妒忌。
虽然贾琏发配辽东,十几年才能回来,但王熙凤一旦生下男丁,便占了长房曾长孙的名份。
他们娘两个在西府的位份,也就愈发稳如泰山,二房在家中的地方,多少又被削弱了几分……
贾母看着王熙凤腰身丰腴,气色也是莹润透红,看着很是喜性。
笑道:「如今家务事你尽量少操心,让下面人操办就是,身边人要是不得力,我给你调几个老练的,你暂时使着也可以。」
王夫人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动,老太太莫非要趁凤丫头重身子,编排心腹来管家?
却听王熙凤笑道:「还是老祖宗体恤我,不过我身边有平儿和五儿,平儿日常跟我管惯了家,五儿是琮兄弟多年亲自调教的。
她们两个做事都是极得力的,根本不用我操一点心,下面又有林之孝两口子归置,家里的事情都很妥当,倒不要再派人过来。」
贾母听了这话,也只好作罢,她虽有些心思,不过并不太执着,毕竟如今年纪大了,高乐还来不及,没太多心里算计了。
王夫人听了却有些失望,她自然希望西府的水越混越好。
只是贾琮不仅派心腹丫鬟五儿来看场,还将自己撵出去的丫鬟小红,生生提拔成荣禧堂管事丫鬟,就此收服了林之孝两口子。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西府家业就成了他的铁桶江山,连老太太都被悬空架了起来。
这小子不禁在外头做官厉害,小小年纪,居然家宅里的道道,也十分狡诈奸滑,着实让王夫人心中十分无力……
……
贾母又说道:「如今马上入春,正是年头家事最忙的时候,手头有事情早些分派,少些手忙脚乱,自己也少操些心。」
王熙凤笑道:「日常的家务事,这两日都派下去了,爵产田地的春耕,也派了得力的人下去督促,不会有什麽差错。
只是下两个月,倒是有两桩要紧家务事,要说给老太太知道。
今年琮兄弟和宝兄弟都到了舞象之年,琮兄弟是三月二十一日生辰,宝兄弟是四月十八日生辰。
按我们府上估计,爷们满十五岁是大日子,需要操办不少事情。
如今琮兄弟位份不同,我本想给他办一次贺宴,说不得还会有老亲来走动。
但琮兄弟不喜张扬,况他马上要下场春闱,不想太过耗费心思,到时闭门摆几桌酒席,请老太太和家里人吃酒,也就过去了。
至于宝兄弟如何置办,自然是等着太太的意思。」
贾母和王夫人听了都心中便扭,她们的宝玉满十五,她们本想给宝玉操办热闹一场。
只是贾琮身为家主,对这事却如此简单马虎,两下比较,宝玉如果大操大办,就显得有些不像了……
王熙凤又说道:「她们两个还有一件要紧事,家里爷们满十五,房里就要安排两个姑娘服侍。
这事前头也提过两次,眼下选那几个入各自房头,也得开始盘算起来了。
宝玉房里自有老太太和太太定主意,琮兄弟房里出色的贴心人不少,依我看就让他自己拿主意就行,老太太也省心。」
贾母听了王熙凤这话,心中微微一动,目光不自觉看向鸳鸯。
她见王熙凤一双明眸,在自己身上打转,怕漏了心中痕迹,随口说道:「鸳鸯你去给我换杯热茶来。」
鸳鸯听到贾琮到了年岁,房里要安排姑娘服侍,一颗心已不自禁挑动。
她想到贾母当日那句:『总会让你如意』,俏脸微微有些发烧。
听了贾母的话,便去端着那杯茶去换,发现茶杯还是烫手,心中奇怪,茶还是热的,老太太怎麽要我去换?
贾母说道:「琮哥儿虽然能为大,但这种开身内闱之事,总要家中长辈给他操办,这也让他自己收拾,未免有些不好听。
他老爷如今已亡故,他那个太太也不是个灵醒人,自然只有你这做嫂子的,我这个做祖母的,一起给他归置操心。
他房里那几个虽也出色,但不是年纪太小,便是一团孩气,不够老练,只怕服侍不一定周到。
依我的主意,只有芷芍这丫头,是个可心的,再说又被皇后赐礼,对内对外都要有个名份,另外再选一个稳重的,也就事情妥当了。」
这时,鸳鸯手拿茶盘,端一杯滚滚的茶,轻轻放在贾母身边的案几上,正好听到了贾母那最后一句话。
王熙凤眼尖,从身后正看到鸳鸯的耳根子,通红了一片,一双凤眼不禁一亮。
这时外头婆子传话,说薛家姨太太来给老太太请安……(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