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也是个精于算计之人,听了儿子这话,那里不懂其中的意思,心中也不禁猛然一跳,两眼微微放光。
但是又有些不信,问道:「我怎麽第一次听说,爵位还能嫡子庶子都能传承?」
薛蟠抓了抓大脑袋,说道:「这事儿子不是太懂,冯紫英他们说,琮兄弟身上的威远伯爵位,是世袭罔替的上等爵,必定是由嫡长子承袭。
相比之下荣国爵是降等爵位,比起威远爵就要次一等,皇家又没赐琮兄弟兼祧之恩,所以荣国爵便是庶子都可以承袭。
妈你现在懂我刚才说的话了吧,琮兄弟和其他人不一样,将来他的妾生子,可都是有袭爵的命,比别人家里的嫡子都金贵。
我们家的家世,够不上人家的正房嫡妻,那又有什麽关系,即便只是是侧室,生下的儿子将来都可能是爵爷。
这世道一向都是母凭子贵,说不定妹妹将来还能落一个诰命封敕。
这两年我们住在贾家,妹妹人缘好,和贾家的姊妹又很亲密,和琮兄弟也常有来往,这不是近水楼台的事。
妹妹这样的样貌人物,贾琮只要是没毛病,不可能不动心……。」
薛蟠越说越来劲,似乎恨不得明天就卖了妹妹给贾琮做小,也好让他在神京有个依仗,将来还能过一把爵爷舅舅的瘾。
薛姨妈见儿子越说越不堪,不禁嫌恶的皱起眉头,嗔怒道:「滚滚滚,越说越不像话了!」
薛蟠见薛姨妈心神不定的样子,便知道自己一番怂恿,终究还是有些作用的,自己老娘必定是要动心的。
薛蟠对薛姨妈赔笑道:「妈你不要生气,儿子这就滚,不过我说的都是实在话,这事也不急,琮兄弟眼下守制,一时也娶不得妻妾。
只是有一桩事情最要紧,妈可要清醒一些,千万不要让姨妈给哄了,要紧,要紧。」
……
荣国府,荣禧堂。
如今贾琮成了荣国府的承爵人,荣禧堂作为荣国正堂,自然成了他接待来访贵客之地。
来访的理国公府柳芳之子柳洪丶治国公府马尚之子马堏丶王子腾丶以及其他各家勋贵要客,都被请入荣禧堂奉茶。
这是林之孝来报,说北静王和王妃到府向伯爷致贺,堂中众人听了都是一惊。
北静王虽继承王爵数年,但在四王八公的家主之中,却是辈分年轻,和贾琮宝玉等人是同辈。
所以,按辈分来算,水溶上门向贾琮道贺本也说得过去,但是架不住他身份上的与众不同。
北静王是大周声名显赫的异姓王爵,四王八公中许多旧勋都是降等袭爵,像宁荣贾家承袭数代,早就没有了国公勋位。
但北静王因祖上建有立国大功,因此一直延续到水溶这一代,依然承袭王爵,是四王八公之中身份贵重之人。
堂堂王爵亲自上门,给承袭二等将军的贾琮道贺,且还是和王妃携同到府,这脸面可是给的够大的,让堂中各家勋贵都有些惊讶艳羡。
贾政听了脸有喜色,毕竟这也是一桩有脸面的事情,急忙和贾琮迎出堂外。
但是贾琮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长久以来他对北静王水溶都怀有戒心。
不管是当初他对秦可卿的奇怪觊觎,还是他和顾延魁竞争九省统制之位,所用的那些浮养人望的算计手段。
都能让贾琮透过水溶风仪俊朗的外面下,那隐藏的阴森企图和野心。
更不用说水溶曾数次相邀他到府,参加各种文会聚宴,意图拉拢的心意很是明显。
如今却以堂堂王爵之身,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到府给自己一个承袭二等将军的人道贺,这礼贤于人的姿态摆得很是到位。
他会有这样的额做派,就是想让别人都看到,北静王府和荣国府同气连枝,交情匪浅。
只是这事要传到嘉昭帝的耳朵了,多半不会给皇帝带来愉快的情绪。
这位北静王内心似乎有做贤王的偏好和执念,只是贾琮所知道的历代贤王,好像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灯。
贾政说道:「琮哥儿,北静王身份尊贵,能亲自到府为你道贺,也算难得之事,是否开一个安静些的偏厅待客,以示尊崇。」
贾琮心中莞尔,开一个安静的偏厅接待北静王,难道生怕当今圣上不猜忌自己。
口中却说道:「老爷,这倒是不必的,北静王一向礼贤于人,温雅健谈,请他去荣禧堂奉茶,得以和各家勋贵攀谈,会更合王爷的意思。」
贾政一向对这个侄儿信服,见他这样说自然无有不可,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贾琮又让林之孝去内院传信,让王熙凤和李纨前来迎北静王妃,一同去荣庆堂拜见贾母。
两人将北静王水溶引入荣禧堂,与在座的各家勋贵子弟相互寒暄见礼,水溶有和贾琮又说了一番敬祝之语。
彼此气氛和煦,堂堂正正,不涉及偏私,即便落于他人口中,也挑不出什麽毛病。
当日宝玉在内院说了几句贬低太上皇的话语,没几日便被传入宫中,可见荣国府里颇不太平,贾琮可不想也犯这种低级错误……。
……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本来因贾琮袭爵之事,心情就有些不爽利,又听了郭霖的分说,将来荣国爵要被贾琮后代庶脉传承,心中更觉得憋屈。
今日宾客盈门,好在外客都是男宾,来的女眷都是史家和神京八房的晚辈,贾母囫囵见了几人,便称病在后堂歪着休息。
听了林之孝家了进来传话,说北静王妃入二门拜访老太太,贾母不敢怠慢,让鸳鸯帮自己收拾仪容,入荣庆堂接待贵客。
又让鸳鸯去请王夫人一起来陪客,虽如今荣国之主成了贾琮,但府上内眷还是以贾母和王夫人为尊。
王府正妃到访,只有贾母一人应对,未免有些单薄,至于邢夫人也位份不低,不过一贯被贾母忽视掉。
等贾母和王夫人入堂稍许,便见王熙凤和李纨,引着清艳雍容的北静王妃进入荣庆堂。
甄二姑娘嫁给水溶数年,知道丈夫对贾琮十分看中,在她的眼里甄家丶水家丶贾家都是世袭老勋,彼此荣辱皆有关联。
既然王爷有这样的心思,她作为王府正妃,帮着亲近笼络贾家,也是她为妃的职责,更何况甄贾两家本就是几辈子的老亲。
北静王妃甄二姑娘和荣国府也算常来常往,每年贾母做寿,她都会以甄家晚辈的身份,到府贺寿,并不为王妃尊位为矜,很得贾母赞许。
因之贾母和老亲来往,常夸赞甄家二姑娘极好,更不自尊自大,两家走动亲密之类的话语。
北静王妃见贾母脸上神情疲困,精神头萎靡,眉眼之间难消忧色烦闷。
按常理来说,贾琮得宫中圣旨袭爵,这本是件大喜事,贾母没有喜气洋洋的神情,反而忧心忡忡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古怪。
北静王妃因堂妹甄芳青和贾琮的婚事,对贾母内院之事比往日更加关注,清楚贾琮和荣国府的微妙关系,多少也猜到贾母为何这种形状。
笑着说道:「老太太大喜,琮哥儿一身本领,天下皆知,如今他一体双爵,掌了荣国的爵位,必定能保荣国家业长久不衰。
老太太年岁渐高,还要荣养身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王夫人听这王妃也来吹捧贾琮,病气未去,更添郁气,只觉世道不公,二房一门正脉嫡血,竟如此被人视若无物,人人眼里只有那孽庶。
贾母微笑道:「王妃亲自上门垂顾,老身感激得很,最近贾家出了不少事故,也让老亲们见笑了,我年纪大了,还真有些顶不过来。
好在如今琮哥儿承了爵位,祖宗留下的家业总算也落了地,可以消停一些时候了。」
……
北静王妃自然明白贾母说的事故,不外乎是贾赦身死,贾琏获罪等事,一时竟也被贾母的话勾起自家事。
说道:「老太太还请放开怀抱,我们这样的世家大族,关联风云,有时总会有些跌宕,不说贵府的事,甄家这一年也不太平。
当初家母因三妹妹是闺阁千金,虽然十分能干,但因还未出阁,舍不得她日日抛头露面,所以让我那兄弟帮着料理家业。
可没曾想我那兄弟才略并不及三妹妹,结果闹出不少事端,最后连……。」
北静王妃说道这里,一双美眸已不自禁红润了,贾母连忙在一旁宽慰了几句。
神京和金陵虽远隔千里,当年金陵各大世家景从太祖起事,后又随太祖移居神京,但各家皆有房嗣留在金陵,两地信息传递畅通。
像金陵甄家长房世子殒命,甄家店铺涉嫌火器私造等大事,早就传到神京,贾母作为贾家老祖宗,自然很清楚此事。
北静王妃又说道:「据此一事,我也算看明白,一大家子子弟,不论男女嫡庶,只要是能为本事妥当,便让他掌了事。
如此才是去厄迎吉,诸事周到,才是家业长久之道。
金陵家中老太太也发了话,甄家生意以后都交我那三妹妹打理,等她出阁再另寻他法,也是应了此理……。」
贾母一听北静王妃的话,心中也有些触动,她虽宠爱宝玉,但也不是完全糊涂。
要论外面事情的本领,东府那小子比她的宝玉和琏儿都要强许多,家业落到他手中,或许才能真正长久保存。
只是贾母偏心了一辈子,心中嫡庶的念头根深蒂固,虽然道理也知道几分,心中对贾琮揽尽家业,还是说不出的别扭。
王夫人听了北静王妃的话,心中暗恨这王妃如此多事,话里话外都在抬着东府那小子。
莫非她对自己妹妹赐婚之事还未死心,想着将来旧事重提,嫁了自己妹妹入贾家,正好让甄家姑娘顺势掌管贾家产业……。
北静王妃又和贾母说了些家常,又再次道了喜,外头传话说王爷回府,北静王妃才向贾母告辞,贾母又让王夫人等亲自送出二门口。
……
王夫人送走北静王妃,心事重重的回了荣庆堂,今天不管是自己妹妹薛姨妈,还是方才的北静王妃。
她们说起贾琮承爵都已是天经地义的口气,让王夫人心中越发惶恐不平。
她入堂之后左思右想,忍不住对贾母说道:「老太太,如今琮哥儿袭爵掌家,风光无限,宝玉却因宫中圣旨坏了名头,以后还如何过活。
老太太是家里的老祖宗,不仅是琮哥儿的亲祖母,你也疼惜了宝玉一辈子,这等大事只有老太太才能定章程。
我也不指望其他什麽,但凡请老太太给宝玉一条活路。」
王夫人说完这话,已经那里手绢抹眼泪,加上一脸病容,倒是有些可怜,贾母一听这话,脸色却已微微一沉。
下首的王熙凤心中暗叫不好,太太终于熬不住了,琮老三这会要有麻烦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