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员顶盔掼甲的将领,带领大批卫军步卒和骑兵,浩浩荡荡出城向西边追去。
所有出城的卫军都衣甲鲜亮,装备精良,其中甚至还有重装的弩兵。
蒋小六看到卷起漫天烟尘的大队卫军,从自己身边席卷而过,领队那位将领形容威武,正是苏州卫指挥使罗雄。
一旁的于秀柱说道:「竟然都被伯爷猜中,罗雄真的带兵亲自追击。
卫军未得军令,擅自调离驻防之地,他就不怕被人赖上谋反之名吗!」
于秀柱和蒋小六都在五军营当兵数年,又跟着贾琮在辽东征战,自然知道军中的规矩和忌讳。
蒋小六说道:「他会藏匿周正阳,就说明他和水监司大案牵连很深,不过是垂死挣扎,孤注一掷罢了。
就算他追上三爷,又有什麽用,三爷是用自己做饵,耍得他团团转,周正阳昨夜就从别路被运送出城了……。」
……
姑苏城西向官道上,大批卫军兵马急速行军,步伐如雷,马蹄轰鸣。
十几名斥候骑兵飞驰出大队数里之外,查探敌情遁迹,为整个卫军大队指引行进方向。
不断有斥候探马,返回汇报前路情况,气氛显得萧杀压抑。
「大人,前路半里路途,车马蹄印辙痕杂乱,彼此距离位置不一,应是出城之后,贼人分多路分进,道途并不一致。」
「大人,距城两里之后,所有蹄印辙痕渐渐汇聚成流,应是贼人汇合成一路,然后向西偏东向逃窜。」
「大人,距城四里之后,沿途蹄印辙痕集中,只要跟随沿途车马痕迹,必定将贼人追上……。」
苏州卫指挥使罗雄,一身甲胄,一马当先,奔驰在队伍前头,身后是两百馀名卫军骑兵,后面是五十名弩手及三百多名步卒。
这次罗雄从苏州卫抽调了五百精锐人马,追击掠走周正阳的贼人,阵势不可谓不大。
他从吴县县衙公文上,得知昨夜潜入耿府捉拿周正阳,竟有上百人之多,具体数量无法明确。
但根据耿府家奴的口供,其中携带火枪的只有几十人。
几十把火枪虽已构成一定的杀伤力,但还远不到无法抗拒的地步。
罗雄带领五百精锐卫军追击,在人数和武力上已占尽优势。
而且为了对付这几十只火枪,他甚至从卫军中调集了五十名连弩手。
在短距离对抗中,不用搭弓引箭的连发弩机,其威力已接近火枪。
但是退出五十步外,手持连弩的威力就会大减,但火枪依旧在最佳射程之内。
罗雄非常有信心,只要追击倒这夥人,他就能扭转乾坤,夺回周正阳。
而且他已下定决心,只要周正阳重新落到他手中,他不会让他活过明天。
这次周正阳落于他人之手,给他的危机感过于强烈,即便周正阳留下后手反制,他也顾不得了。
身边的一名百户问道:「大人,如果追上贼人,是克敌围逮,还是冲杀歼灭。」
罗雄冷冷说道:「这些人上岸的海匪倭寇,这次入城想要作乱,虽然暂时离城逃遁,但必定还会卷土重来。
此等匪患,勿须姑息养奸,只要追击遭遇,便格杀勿论,不留活口!」
那位百户只是隐约听说,昨日城中严华街出现了大批强人,至于是不是海匪倭寇,他也不清楚。
所以刚才他才会有此一问,既然指挥使大人说是,那就是了,这种事让上官操心就是,他们不过是奉命办事。
指挥使大人说这些人要格杀勿论,那就全部杀了便是,这种事情苏州卫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
五百卫军按斥候探查的路径,跟着沿途的马蹄车辙,行军了将近两个时辰。
前方四五百步远距离,出现一个夹山的路口。
靠近那夹山路口的道路崎岖高低,四周都是茂密的小树林,渺无人迹,显得异常空旷寂静。
西边的天空开始爬满赤色晚霞,红艳艳的云颢,有一种妖异的美感,如同在天际涂满了鲜血……。
前行探路的一名斥候快步返回,手中拿着一条布带一样的东西。
对罗雄说道:「大人,前方草丛中发现一条布条,上边有残留的金创药膏气味,应是一截绷带,上面还写了字。」
军中不管是作战,还是寻常训练,常会出现伤患,所以凡是当兵之人,对这种金创膏药的气味都十分熟悉。
罗雄接过那截绷带,从断口看是被人临时扯断,上面还用炭块写了一个『阳』字。
他从怀里拿出米糕店夥计送来的纸条,上面也用炭块写有正阳被擒字样,两个阳字的笔迹完全一致。
罗雄得意一笑:「那伙贼人必定就在附近,此地地势崎岖高低,不利于战马奔驰冲锋,骑兵下马待命,斥候步走再探!」
没过一会儿,斥候便回报:「大人,前面夹山路口之后,有一片树林,百馀人在里面歇息,还有七八辆马车。
他们在树林边缘设置两处游哨,因怕惊动对方,小人不敢太过靠近。
只是隐约看到有五人戴着头套,被人拘禁,其馀人装备单刀,无甲胄,有二十多只火枪。」
罗雄心中大喜,斥候所报情况,和吴县县衙的公文所述,几乎完全一致,那五个戴头套的拘禁之人,就是周正阳和他的部署。
「步卒在前,弩兵压阵,骑兵殿后,各自散开阵势,包围那片树林,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
夹山路口后树林中,有百馀人在这里驻地休息,还停着七八辆马车。
人群中的陈魁山神情惶恐,有些坐立不安。
在进入这片树林前,他乘旁人不备,从腿上撕下一截绷带,丢在路边,以作标记。
但是进入这片树林后,他便觉得事情不对,突然有三人寸步不离守护,神情举止颇为不善,禁止他随意走动。
而起那位领队的少年,带着几十名属下,离开了树林,不知去了那里。
陈魁山已强烈意识到,整件事并不是他想像的那样……。
他想到让人送到卫指挥使司的纸条,想到入树林前丢下的绷带,隐约有些意识,好像自己掉进了别人的圈套。
……
陈魁山是中车司安插在金陵卫的暗桩,当初他接近周正阳,取得对方信任,不过是奉命行事。
周正阳通过水监司行事,经手的外海资材十分惊人。
他并不知陈魁山的身份,倒是真的将他视为心腹。
这些年房宅丶女人丶金银等物,他给陈魁山分润了不少,又提拔他做了金陵卫百户。
陈魁山面对官位和丰厚财货,渐渐心志糜败,从原来的奉命行事,变成假戏真做。
他这几年所收的好处,早就让他和周正阳纠葛不清,自家的底子早已洗不乾净。
只要周正阳出事,他绝对也无法逃脱,中车司家规森严,只要事情败落,他就要生不如死。
因此,这几年他对当年水监司大案根底,知道不少内幕,却半点也没向中车司汇报,以免将自己也牵扯进去。
当周正阳败露之后,要带他一起逃脱,他别无选择。
……
他突然想到领头的那位少年,至今他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那位少年相貌俊秀,人物出众,每次面对他时,都是一副温和亲切的笑容,还称呼他为陈先生。
似乎对他这位潜入金陵卫的中车司坐探,十分敬服钦佩。
但自从进入这片树林之后,他才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假象。
那少年风光霁月的风姿,人畜无害的动人笑容,如今回想起来,竟透着说不清的阴森和叵测,充满迷惑和危险,让他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前面山口处突然涌现大批人马,飞快的向这边树林席卷而来。
树林中的人群骚动起来,陈魁山宛如死灰的心绪,再次复燃起希冀的火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