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说道:「在下正是陈魁山,我曾在耿府外院留下中车司徽号,但过去很久,都没什麽动静。
在下正有些绝望,好在你们终究找到这里。」
贾琮说道:「你那徽号留在外院,通常情形下,除了耿府中人,外人根本无法看到,就算耿府家奴看到,也只当是孩童涂鸦。
好在我的人进来耿府查探,也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贾琮又叹道:「陈百户潜入金陵卫,被周正阳视为心腹,如果能早日送出消息,我们抓捕他就不用费这麽大功夫。」
陈魁山连忙回道:「在下被周正阳胁迫,一同逃出金陵,他对身边人戒备极严。
我们一行人到了常州海山渚,有两人想要中途潜逃,被周正阳和他的心腹当场格杀。
在拼斗中我的腿部受伤,从此行动不便,所以一直没法送出信息,」
贾琮微笑道:「陈百户辛苦了,先跟我们出城,等回了金陵,我一定帮你请功……。」
……
贾琮的人马鱼贯般涌出耿府,外面早有张五带着人手接应。
所有的人马分成几路,从严华街两边路口,分流撤走。
似乎只是过了片刻时间,整条严华街诡异般恢复了平静。
贾琮的人马离开时,将府内烛火全灭,还小心谨慎的关闭耿府大门。
从外面看起来,整座耿府如同往常一样,并无丝毫异状,在漫漫长夜之中陷于沉睡。
来时迅雷不及掩耳,走时风云散于无形,只有经过战阵厮杀磨练的精锐之士,才能做到如此进退骁然的地步。
但是即便如此,刚才耿府内院的短暂厮杀,还是闹出不少动静。
严华街上,不少住家百姓从睡梦中被惊动,甚至有人看到街上人影攒动的怪象,以及耿府中隐约有很多人进出。
但是平头百姓,一般都是躲事和怕事的性子。
只要事不关己,谁也不会刻意追根究底,以免招惹麻烦,最多是茶馀饭后多了些离奇的谈资。
一直到了子时将尽,那个被打晕的更夫,才缓缓苏醒过来,一脸惊恐的四处打量。
但是眼中所见,依旧是空无一人的街面,和他平时打更的情形一模一样。
难道刚才街面上乌压压疾走的人影,那些寒光闪闪的利刃,还有自己背后挨的那一下,都是他的幻觉吗?
那更夫重重晃了晃脑袋,很快肯定,自己昏迷前所见的一切。
看着黑沉沉的严华街,让他生出从未有过的恐惧,往日熟悉的街道,仿佛成了长着巨口的异兽,随时要将他吞噬殆尽。
更夫跌跌撞撞爬起身子,朝着最近的县衙跑去,要将看到的异象报告官府。
只是三更半夜的,哪家官府是有人的,也只能等到天亮了才行。
……
九月初五,子时三刻。
陈魁山因为腿部受伤,贾琮让一个健壮的士卒背着他,跟着大队从严华街撤走。
一行人拐过一个路口,陈魁山看到路边早停了七八辆马车,随行的很多人分别上了不同车辆。
陈魁山粗略看去,只见人头攒动,竟然有近百人之多,而这还只是一路人马。
充忙之中,陈魁山海看到几个带着头套之人,被押上其中一辆马车,那应该是周正阳等人,这让陈魁山松了一口气。
刚才撤出耿府之时,他亲眼看到另外一路人马,从严华街的那头撤走。
也就是说今晚突袭耿府抓人,竟然有数百人参与,如此大的阵势,让陈魁山心中惊骇莫名。
刚才在耿府内院,贾琮并没有表明身份,一路上其他人也没有他说一句话。
到现在为止,陈魁山还不知这些人的来历,但能摆出这麽大的阵仗,决定不会是什麽乌合之众,只能是朝廷所为。
但官面上有这麽大的举动,为何事先一点风声都没闻到,苏州卫罗雄必定也毫无所知。
那位带队的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直到马车启动,陈魁山还是满腹疑问。
……
在距离铁岭关渡口半里远,一处偏僻的小河口,船户郑小海的船,早已等候在那里。
这几月时间,郑小海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连着做了两笔大生意,把两年的衣食开销都赚到了。
他巴望着再接几次这样的生意,攒够了银子换一艘新大船,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他的婆娘还笑话他老是做美梦,没成想运气来了,山都挡不住,同样的好生意竟然又送上门。
昨天下午,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找到他,说曾坐过他船的贾公子,又要用他的船。
还是沿江而上,而且要走老规矩,需要避开沿途兵船盘查,行船银子价码,一定会让他满意。
郑小海作过贾琮两次生意,从他那里赚了近百两的银子,清楚这位贾公子出手十分阔绰。
听了这笔生意,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
九月初五,卯时,晨曦微明。
姑苏,西阊门。
阊门位于姑苏城西,所以老姑苏人称为西阊门,这里沿江西进,可以通往常州丶镇江丶金陵等地。
卯时一刻是姑苏城门打开的时间。
西阊城门口像往日一样,聚集了很多赶早出城的货郎丶商贩丶游医丶走亲的百姓丶远行的车马。
熙攘的人群拥挤在黑洞洞的城门前,守城的军士百无聊赖的维持秩序。
出城的人群之中,有人在散乱聊天,有人蜷缩在马车上假寐,还有不少小商贩,背着货盒在人群中兜售。
人群之中有几辆样式各一,不太显眼的大车,混迹在出城的车马和人群中。
其中一辆大车的车辕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坐在车夫身边,穿粗布衣裳,头戴毡帽,肤色黝暗。
毡帽下一双眼睛时常打量左右,就像个没怎麽见过世面的乡下少年。
这时一个左腿打着绷带,拄着拐杖的汉子,一瘸一拐的挤到车前,手中还提着一包东西。
他从包里拿出一块递给那少年,笑道:「我们要一路跋涉,我去买了些姑苏米糕,这东西可口耐饿。」
直到现在,陈魁山还不知道贾琮的身份,只知道这少年,是这夥人的头领。
路上他曾和照顾他的两个汉子打听,可人家根本不搭话,言辞谨慎,颇有整肃军纪之风。
贾琮看了陈魁山一眼,笑道:「陈先生刚才去了一会儿,我还担心你腿脚不方便,马上就要开城门了,请快上车。」
陈魁山笑了笑,有些笨拙的爬上马车,钻进马车的那一刻,他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
在那辆马车里,周正阳和他几个同夥,都被贾琮下了药,昏睡成一团,不怕他们出城门闹出变故。
……
卯时一刻终于来临,西边天空还一片黑沉,东边已吐露旭日初生的金黄,斜射在出城的人群中,拉升出浓重的阴影。
城门轰隆隆打开,早已久侯多时的人群,纷纷鱼贯出城,并很快散落在出城西向多条道路上。
其中一辆大车在驶出城门之后,从车上飞出一只野鸽,向着金陵的方向飞去……。
守护城门的几个老兵,对每日出城人流有些熟悉,隐约感觉到今日出城的人数,似乎比往日要多些。
不过这也是寻常之事,要是遇上年头年尾,每日出城的人数,比今天还要多些。
……
离开西阊门不远的地方,一家米糕店的夥计,急匆匆离开了店铺,往道前街的方向而去……。
严华街路口,一个县衙的捕头,带着几个衙差,打着瞌睡,嘴里骂骂咧咧,跟着一个老更夫走进严华街。
也怪不得那捕头心情不好,天还没大亮,他刚从被窝出来,还想缓缓睡意。
这该死的更夫就到县衙报案,说严华街昨夜进了上百个土匪,怎麽听都像扯淡……。(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