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若绝鸳鸯偶
荣庆堂后院,鸳鸯房。
她看着哥哥金文翔兴冲冲的走了,也不知是去和自己嫂子报信,还是去东路院和那老不修报喜。
摊上这麽没骨气的哥嫂,只能怨自己命苦,自己爹娘倒都是精明本份人,只是远在金陵也帮不上自己。
大花厅里小戏的唱腔,悠悠忽忽的飘荡过来,或缠绵悱恻,或慷慨激昂,仿佛直切心肺,听得鸳鸯心绪阵痛翻涌。
她看着那双还没做完的秋靴,有些怔怔出神,目光又看向旁边针线篮子,里面有一把锋利的裁布剪刀……。
……
大花厅戏台上,那出《满床笏》已唱完,贾母等人回了荣庆堂休息说话,让小戏们换装更衣,准备下一场《白蛇记》。
鸳鸯进了荣庆堂外厅,在小圆桌上给贾母斟了热茶要端进去。
金文翔家的见机便凑了上来,她方才已得了自己男人的口信,说鸳鸯已应了那事,就等着自己去回老太太。
只是看到鸳鸯还是冷着脸,心中多少有些没底气,便试探着问道:「姑娘这就和我去回老太太去,多大的喜事,也让老太太高兴高兴。」
鸳鸯冷笑道:「没得让人恶心,这也叫喜事,状元痘儿灌的浆儿,满是喜事,我们这就去见老太太。」
说完就拉着她嫂子进荣庆堂,金文翔家的见鸳鸯满脸气愤,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好,却拧不过鸳鸯拉扯,两人拉拉扯扯就到了贾母跟前。
贾母正和薛姨妈说笑着,却见鸳鸯拉着她嫂子突然跪在面前,脸上都是不屈的神情,贾母和堂上众人都吃了一惊。
鸳鸯对着贾母说道:「老太太,前几日大太太让我嫂子过来保媒,说大老爷看上了我,要娶我做小老婆,我不依。
大老爷越性就说我仗着老太太怜惜,将来想往外聘,又说我是看上了府上的……哥儿,才不依这事,还让哥哥嫂子来逼我……。」
一旁的宝玉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今日又看到这等尊贵女儿家,没想到鸳鸯姐姐竟是这等刚烈,心中顿时泛起呆傻,看着鸳鸯目光炯炯的。
又听到鸳鸯说什麽看上府上的哥儿,难道鸳鸯竟然悄悄看上了自己,宝玉心中一阵陶醉……。
……
上首的贾母一听鸳鸯这话,便瞪大了眼睛,她半辈子沉浸后宅,对家门里的阴私伎俩哪里会不清楚的。
满府这麽多长得好的丫鬟,自己那荒唐儿子,为何偏偏看上自己身边的鸳鸯,还让大儿媳妇出面保媒,安的什麽心还不明白吗。
怒道:「真有这麽没天理的事情!」
说到这里,鸳鸯忍不住看了眼左边位置上的贾琮,站在他身后的晴雯和英莲,一个俏美宜人,一个娇润如玉,真是一等一人物。
鸳鸯心中一阵失落,很快收回了眼光,眼帘低垂,咬牙说道:「今天老太太和太太们都在,我当着众人的面,我也说了心里话。
我只是个家生丫头,绝不敢去巴望什麽府上的哥儿,横竖一辈子不嫁人就是,这话我说了,也绝不反悔,不然便不得好下场!
如果命好,能走到老太太面前,自然一切都好。
如果没造化走到老太太之后,服侍老太太归了西,我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就算老太太逼我应了这门亲,我也宁死不能依!」
鸳鸯说到这里,突然从袖子里掏出那把剪刀,抓起一大把青丝,便死命剪去。
如今这时候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家女子一生极少修剪头发,更不用说这麽大把去剪,这几乎就是弃绝世俗的意思。
贾母等人见了大惊,连忙叫人拦下,可仓储之间哪里来得及。
这时却见左侧一个人影闪动,飞快上前抓住了鸳鸯拿剪刀的手臂,不过还是晚了一点,鸳鸯头上的秀发还是被剪下一绺,飘落的地上。
在座的除了府上女眷,就是宝玉这样娇生惯养的公子,只有贾琮从小习武,手脚灵便,这才堪堪拦住了鸳鸯。
鸳鸯抬头一看,抓住自己手臂的正是贾琮。
见他一双深如秋潭的双眸,静静望着自己,似乎能夺人心魄,另一只手却夺下自己的剪刀。
鸳鸯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心中一阵委屈,有许多话想说,却根本没法说,忍不住滚下泪来。
……
贾母怒道:「我就剩下这一个可信的丫头,你们还是要算计了去。」
然后又指着王夫人说道:「原来你们都是外头孝敬,内里都在算计我,知道我对这丫头好,你们看不过眼,就要弄开了他,好摆弄我!」
堂上众人听了这话,脸上都变了脸色。
各自都在心里想,老太太是不是糊涂了,大老爷和大太太要纳鸳鸯做小老婆,和二房有什麽关系。老太太怎麽骂起二太太了。
在场其他人心里都纳闷,唯独王熙凤和贾琮,对贾母这种异常言辞,多少都知道其中原因。
贾琮是特殊的局外人,很多事情即便不是亲身经历,也没人和他言语告知,他也是知道其中一些根底。
鸳鸯是贾母最心腹的丫鬟,据说贾母的私房嫁妆财物,都是交给鸳鸯看管,贾母在财产上对鸳鸯的信重,甚至在儿子和媳妇之上。
试想鸳鸯这样的人物,贾母怎麽会容许自己荒唐成性的大儿子染指。
贾母必定深知贾赦和邢夫人想纳鸳鸯的目的,不外乎是觊觎自己的私房财货。
贾母沉浸了一辈子内宅龌龊,对自己两个儿媳的心性必定也看得清楚。
大儿媳虽贪婪成性,多少还挂着外头,容易看出来。
可这二儿媳却更是不省油的灯,一串佛珠,终日念经,旁人只觉她孝顺良善,其实心思比蠢得挂像的大儿媳,不知深了多少。
宝玉房里的丫鬟茜雪,原是贾母房里的丫鬟,和袭人一起拨给宝玉使唤的。
宝玉房里的李嬷嬷,也是贾母给宝玉从小安排的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