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的初心,其实不过是嫌孩子他爸没用,想要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未来。
可随着远念逐渐成了独一无二的大公司,她的心态也变了。
她在膨胀的**中逐渐迷失,偶尔回家,只会随手买一盒自己喜欢的巧克力送给李筱,当作这段时间没有去看李筱的补偿。
李筱话很少,每次都默默地吃着巧克力,靠在她身旁。
她很享受李筱的这种依恋。
可是后来,她成功地从自己中年的身体里,转入到了年轻的身体,开启了纵情享乐的另一段人生,快乐得忘我,也就顾不上李筱了。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神,无所不能。
她觉得她和李筱的时间都还很长,等李筱死前,她再让李筱也变得“长生”,李筱自然就会理解她。
直到她收到外孙女的电话,说李筱住院了,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已经有外孙女了。
可是她连李筱什么时候结的婚都不知道。
白茜自嘲地讥笑:“因为筱筱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我在用谁的身份,在谁的身体里。她联系不上我。”
而外孙女联系上她,还是她回到自己苍老身体里的时候。
她拿起那真正属于白茜这个身体的手机,才发现,这么多年,她错过了李筱无数个电话,无数条信息。
在某一年的时候,李筱再也不给她打电话,也不给她发消息了。
这时,对李筱的愧疚才涌上她的心头。
白茜打算去见李筱。
可在见李筱之前,她不忘先去换一副年轻的身体。
因为她习惯了自己年轻美貌的模样,再无法接受自己的苍老。
可当她顶着二十岁的脸出现在李筱的病房,看到李筱的白发,苍老的容颜,她突然不太敢面对李筱。
那时李筱躺在床上,对她伸出手。
她去握住李筱的手,李筱就坐起来,靠到她身上,不断地叫她妈妈。
“我对她说,你跟妈妈走,妈妈可以让你永远活下去。但是她说不要,因为……”
白茜苦笑一声,“她不想做我的女儿了。”
“她就在我怀里,叫着妈妈,妈妈,闭上了眼睛。那时的我还在想,我的人生还很长,我还可以有很多女儿,很多丈夫,没事的。”
“可是,当我买了巧克力送到我女儿的坟前,我外孙女一家,都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我,告诉我说,筱筱她巧克力过敏。”
“呵,她竟然巧克力过敏,还吃了十三年我送她的巧克力。”白茜苦涩道,“而我作为她的妈妈,直到她死后,才从别人嘴里知道她巧克力过敏。”
“那一刻,我好像才真的感觉到,我失去了我女儿,我再也没有家人了。”
“那一刻我才想起,我当初为什么要拼命创业?哦,是为了筱筱。”
可是,她最后给了筱筱什么呢?
筱筱连她给的钱,都一分也没花过。
她以为的母爱,筱筱从来就不想要。
弹幕都沉默了。
冉绮收起笑容,神情肃穆地思考起李筱矛盾的行为。
——不愿再做白茜的女儿,死前却依恋着白茜,不停地叫妈妈。
白茜道:“从那以后我就回了公司,没有再出来过,也没有再换过身体。长生牌供在这里,我都是叫公司的人来续费,来祭拜。这是我第一次亲自来。”
冉绮不说话,找完长生牌道:“这里没有李筱。”
白茜惊诧,急躁道:“怎么会?”
冉绮立刻跑去找师傅询问,才知刚刚有人把长生牌取走,往别墅方向去了。
白茜瞬间明白了什么,阴沉道:“去别墅区四排十二栋。”
跑到四排十二栋,就见这栋别墅门虚开着。
门内有道熟悉的身影,正抱着个黑布包的东西打电话,询问:“……放在哪里?”
冉绮认出这道身影,是周书盈!
她走进去拍肩。
周书盈吓一跳,挂了电话后问道:“你也到这儿来做任务?”
冉绮:“你是不是拿了李筱的长生牌?”
周书盈点头。随后她便看到冉绮身后,别墅的阴暗里,一名老太太凭空出现,愤怒至极地瞪着她。
她立刻警惕起来,提醒冉绮:“你身后有鬼。”
冉绮解释:“那是我认识的人,你拿的是她女儿的长生牌。”
“啊?”周书盈茫然挠头,“我不知道,是我接的外出任务让我去拿长生牌,刚刚打电话跟我说把长生牌放到卫生间的。”
她和冉绮商量:“要不等我放完长生牌,对方给了好评后,你们再把长生牌拿走?”
白茜闻言,暴怒地想杀周书盈直接夺长生牌。
冉绮忙拦住白茜,“我们先进卫生间看看再说吧。”
周书盈点头。
她有技能傍身,并不是特别害怕白茜。
就是白茜阴狠的模样看着十分吓人。
她和冉绮并肩进入任务指定的地下一层卫生间。
卫生间很大,没有窗户,灯光昏黄发红。
墙壁瓷砖,洗漱台,浴缸马桶,都全部贴满了朱砂黄符。马桶盖甚至是用黄符封死的。
一进这里,冉绮和周书盈都明显感到阴冷潮湿,如同进入了一座墓穴。
周书盈道:“那个人叫我把长生牌放进马桶里,再把黄符贴好。”
冉绮环视四周,想到了向佳那具被封在墙壁还未能挖出的尸体。
她让周书盈先捧着长生牌,自己在别墅里搜寻起来。
白茜呵斥道:“你在找什么,还不拿上筱筱的长生牌离开!”
冉绮:“我在找锤子。”
她大有找不到锤子就不回去的架势。
白茜不耐烦地给她指了个方向,“那里面是工具室。”
冉绮礼貌道:“谢谢。”
她在工具室找到大锤,将大锤带到地下卫生间,对着墙壁开始砸起来。
她力气不大,每一下都抡得很吃力。
周书盈看不下去,把长生牌交给她,接过大锤砸墙,道:“你砸这个做什么?”
冉绮:“我怀疑墙里有尸体。”
周书盈打了个寒颤,还是继续砸。
砸了七八下,果然看见一只被压碎的手骨,骨上衣服都已经腐朽。
周书盈更有干劲,但到底只是个普通女大学生,砸了一会儿没力气,就和冉绮轮流砸。
白茜急得要命,在一旁不断叫嚣,可冉绮无视了她,周书盈更不会搭理她。
直到半具骸骨都被冉绮和周书盈砸出来。
冉绮看到骸骨的衣服,终于确定,这具骸骨就是向佳。
白茜的耐心已经全耗尽了,直接扑过来攻击周书盈。
冉绮一把推开周书盈。
白茜扑了个空,指甲在冉绮手臂上用力划过,还好隔着衣服,只划出道红痕。
白茜和周书盈都愣住了。
冉绮还安抚白茜道:“你不要急,筱筱可以随时被带走,但是墙里的人已经被关了很多年,我想先把她放出来。”
白茜眉头紧锁:“……”
冉绮一下一下砸着墙,瘦弱的胳膊用力到发颤,耐心地道:“白茜,你不知道,墙里的人算是我的一个朋友。”
白茜愕然,下意识否认:“不可能,这里的尸体已经在这儿五十年了!”
弹幕:【我靠!白茜怎么会知道?她是不是参与了向佳被杀的事?】
冉绮心里其实已经猜到——就算向佳不是白茜杀的,但白茜肯定享受到了向佳被杀带来的利益。
她耐着性子,讲述道:“我是在她死后认识她的。你知道吗?她叫向佳。在她去世的第二天,是她原本该结婚的日子。她和他老公约好婚后要去看海,约好了他们要生两个孩子,约好了老了以后要去环游世界……”
这都是冉绮那天坐在病房外听到的,“他们规划的未来,原本真的很美好。”
白茜闻言,急躁的情绪渐渐变得沉寂。
冉绮慢吞吞地讲述:“可是就在那天,她被你们藏在了这里。因为她突然失踪,她的爱人找了她五十年。”
“前两天他们才相聚,他们一人一鬼,想要完成五十年前那场迟到的婚礼,可惜婚礼还没成,她的爱人就被送进了医院。”
“因为她的爱人已经等了太久,变得太老啦。等了五十年,只等到相聚两天都不到的时间。”
冉绮停下捶墙的手,认真地问白茜:“白茜,如果你知道你伤害的那些人,他们的家人都像筱筱一样,一生都在等着再见心心念念的人最后一面,你还会对他们下得去手吗?”
白茜紧紧咬住皱纹满布的唇,说不出话来。
她确实知道有这具尸体的存在。
不过她从没亲眼看过,更不会去了解尸体的生平。
今天是她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
啊,原来这具尸体曾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家人,有朋友,有爱人……
啊,原来是我毁了她的人生。原来我,毁了不止一个像她这样的人的人生……
原来,原来……
白茜陡然一怔,明白过来什么,凄凉地笑出声:“原来,筱筱是爱我的。”
周书盈不解,弹幕也不解。
只有冉绮道:“是呀,筱筱是爱你的,所以最后靠在你怀里叫妈妈,所以从不告诉你她巧克力过敏,默默吃下你送她的东西。”
筱筱爱白茜,可筱筱不是白茜。
白茜只看得到她随心所欲地拥有不同的人生,宛若神明。
但筱筱知道,那是以毁掉另一个人的人生作为代价得来的。
冉绮叹道:“筱筱不愿意成为妈妈这样的人。不愿意做这样的妈妈的女儿,毁掉别人的人生。”
“筱筱心里可能一生都在愧疚,所以你的钱,她一分都不用。但她也知道,妈妈最初是为了她才创建公司的。”
“她不断地给妈妈打电话,发短信,她多想能劝住妈妈,可妈妈从不回她。”
“妈妈在游戏人生,妈妈看不到她的电话和短信。”
“她后来不发了。因为她知道,她劝不动妈妈。”
“妈妈一直以为,筱筱说不想再做她的女儿,是怨她。可是如果怨她,又怎么会在生命的最后想见她。”
冉绮问白茜,“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筱筱是觉得,一开始如果没有她,妈妈也不会去毁了别人的人生。”
“你有没有想过,筱筱看到那样的你,会觉得人生被毁得最惨烈的,是你?会觉得是她的存在,害了你?”
多么可笑而又天真的想法。
白茜这么多年来都没领悟到。
可似乎,她的同事都比她先知道她女儿的心意……
想到周书盈的任务,白茜闭着眼睛做了好几下深呼吸,道:“这别墅,是我们初期创立公司的地方。后来我们搬到更大的地方,这里便有了别的用处。”
“知道为什么远念公司有那么强大的能力吗?”白茜冷笑,“这里的煞阵,就是我们的秘密。”
“墙里有尸体有鬼有执念,管道里是怨气。现在向佳走了,鬼和执念不在了,只剩尸体和怨气,阵就不成了,他们需要一个新鬼,一段新的执念来重新成阵。”
“我原本以为他们偷筱筱的长生牌,是因为我保了冉绮,想给我一个教训。现在算是明白,这是因为他们帮我安置长生牌时,发现了长生牌上筱筱对我的执念。”
白茜凌厉地指着周书盈道:“如果你把长生牌放下,你必定就是新的鬼。”
周书盈惶恐,顿时感觉手中长生牌如烫手山芋。
她害怕地问冉绮:“那我该怎么办?”
放下长生牌她会死,不放长生牌她会被投诉,还是死啊!
冉绮对白茜努努嘴。
周书盈会意,双手奉上长生牌,恳求道:“我把长生牌交给您,求您保我。”
白茜拿不了长生牌。
生灵不能碰残留着死人执念的东西。
冉绮接过长生牌收起,安抚周书盈道:“你先回公司休息,不要交任务。等我们回去,你去十五楼找白茜。”
周书盈道谢,心神不宁地离开。
冉绮打开导游手册让白茜回来,打电话通知汤欣,发现向佳尸体了。
汤欣很快赶来,对冉绮连连道谢,把尸体带走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冉绮还得去做割喉女鬼的任务。
汤欣便让她孙子开车送冉绮过去。
路上冉绮去买了菜,到割喉女鬼的家时,已经是三点半。
割喉女鬼住在城中村。
通往她家的巷子狭窄又潮湿,路两旁臭水沟里的水都溅到了路面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泔水味。
冉绮踮着脚避开污水,扶着墙走进去。
走到一间红砖房前,割喉女鬼道:“到了。”
房门虚掩着,能听见里面有小女孩儿咳嗽的声音,还有另一个小男孩在哄:“你多喝点水就不咳了。”
冉绮推开门。
屋内昏暗杂乱,弥漫着闷热难闻的气味。靠墙的一大块地方,堆满了废纸盒和塑料瓶。
割喉女鬼望着一个男孩坐在床边正给女孩喂水的画面,眼中血泪流了下来。
男孩瘦削,十三岁左右,身上还穿着没洗干净的实验小学校服。
女孩三四岁模样,身体很不舒服的样子,眼睛湿漉漉的。
他们听见动静,茫然地看向门外。
男孩给妹妹压好被子,板着脸走过来道:“史建仁已经跑了半年了,马娟也两年没回家了,我们没钱!谁欠的债你们找谁去!”
冉绮愣了一秒,明白过来,史建仁是他爸,马娟是割喉女鬼,对他笑道:“我不是来要债的,是你们的妈妈拜托我回来给你们做顿饭的。”
男孩眉头紧皱:“两年都不回来,不差这一顿饭。”
他转身朝屋里走。
床上妹妹听见“妈妈”两个字,哼哼唧唧地喊:“妈妈回来了吗?”
男孩道:“没回来。妈妈不会回来了,别想她了,哥哥照顾你。”
这一幕,导游手册里的鬼都能看见。
白茜又一次亲眼见证她造下的孽,沉默得仿佛不存在。
冉绮笑着拎东西进屋,“小弟弟,这段时间都是你在照顾妹妹吗?你好厉害呀,这些废纸盒都是你捡来卖钱的吗,能卖多少钱呀?”
男孩不说话,眉头皱得死紧。
小女孩睁着大眼睛,躲在被子里悄悄观察冉绮。
冉绮把东西放在灶台上。
灶台上都是没洗干净的锅碗瓢盆,还有苍蝇和小虫在爬。
冉绮是个爱干净又闻不得怪味的娇气包。
这间房子里的一切,实在叫她难以忍受,甚至想吐。
她皱着眉头跑出去。
割喉女鬼没脸叫住她,怔怔地待在屋里,流着血泪看着俩孩子。
她想上前,可她的阴气会加重她女儿的病情。
她看见她女儿失落地问儿子:“姐姐怎么走了?”
儿子脸上满是羞窘。
家里这情况,谁会不嫌弃呢。
他端起水杯堵住妹妹的嘴:“喝水。”
看着这一幕,割喉女鬼心中充满了绝望与怨恨。血泪逐渐变得发黑污浊,大有朝恶鬼转变的趋势。
她不知道该怨谁恨谁,可她就是好恨呐!
恨自己被逼到了这一步,恨两个孩子沦落成这幅样子!
可是突然,半掩上的门又打开了。
冉绮拎了一大袋东西进来。
袋子里有各种清洁用具,还有儿童止咳糖浆。
她把东西放下,用板凳抵住大门,一一打开封闭的窗,让夕阳的光与清爽的风透进来。
温暖霞光洒落在她身上,风轻拂着她的长发,她对两个孩子笑道:“你们以后要多开窗,多通通风,晒晒太阳。”
弹幕:
【为什么直播不可以截图,好想用这一幕做桌面呜呜呜,绮宝真是从里到外都可爱】
【是仙女吧是仙女吧是仙女吧,我的宝呜呜呜怎么这么好】
……
紧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进来,手上拎着锅碗瓢盆,表情冷淡之中透着无奈。
割喉女鬼惊诧不已,泪都忘了流,条件反射道:“叶组长好。”
冉绮对她儿子女儿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你们可以叫姐夫。由于你们姐姐我不会干家务,所以我特意把他叫来帮忙啦。”
冉绮美滋滋地想:有男朋友真的很方便。
不想干的家务活都可以交给男朋友干!
男孩女孩愣愣地眨巴眼睛。
叶怀宁不在意他们,目光触及冉绮便禁不住变得柔和。
她打电话给他要他来帮忙时,他还以为遇到了什么危险的事,立刻赶过来。
没想到是这。
他把东西放下,脱下西装外套给冉绮,解开袖扣,将一只袖子撸上去。
冉绮把他的外套围在自己身上,像长裙似的,瘦白的小腿在黑色外套间若隐若现,看得他眸色晦暗。
她靠近他,笑眯眯地帮他撸另一只袖子,“辛苦你啦,我男朋友果然是世界上最棒的!”
叶怀宁耳朵都热了,低声道:“我也没干过家务。”
冉绮看了眼两个小孩,把他拉到门外,让他弯下腰。
她勾住他的颈脖,在他唇畔亲了一口。
柔软一触即离。
他贪恋得差点没忍住把她头按回来。
冉绮毫无察觉,搂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胸口抬起脸看他,给他加油:“我会和你一起做的。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