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浔驱车离开陈旧的公寓。烟气在他身上粘久了也有了霸道的气质,侵入二手皮卡狭窄的空间,把空气染上辛辣的味道。谁知一不留神,就被从半开的车窗涌进的风一下卷走,散在地平线处的一缕清晖里。
姜浔赶回医院时,还是稍晚了一些。探视已经开始了,无菌层流室的门紧闭着,过道里也很安静。
行色匆匆的护士长看到他一言不发地靠墙站着,主动走过来聊了几句田云逐的情况。
姜浔的谈吐举止都很平静,靠近他,还是会陷进难以言喻的压力。
好在姜浔并没有在外面等多久,半小时的探视时间还没到,姚亦清就从病房走了出来。她眼中的痛楚在看到姜浔时没有刻意收敛,反而好像略松了一口气,神色很急,直直朝姜浔走了过来。
不同于昨天的隐忍,她的眼睛红肿,明显刚刚哭过,
“小姜,我正想联系你。探视还剩些时间,你快进去吧,小逐还在等你。”
姜浔看了眼时间,来不及再说什么,匆忙换上无菌服,推门走了进去。
病床的床头被升得很高,田云逐就靠坐在那里,头微微后仰,抵着雪白的靠枕。见姜浔进来,半睁的眼睛立刻变得弯弯的,很开心,也很贪心,目光一直追着姜浔不放。
姜浔注意到他嘴角的细微颤动。
接连的呕吐让他全身像虚脱了一样,连一个简单的笑都维持不了太久,只有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
只有田云逐自己知道,他现在的精神不仅仅是不错,而是亢奋得过了头。或许是身体对新药还不适应,又或许是副作用引发了某些神经性的症状,总之他的四肢百骸都像遭受重击一样难受,纷乱的思绪却像肆意泛滥的洪水,在瘫软无力的躯壳里奔腾。
田云逐眼里的姜浔其实是模糊不清的。只看得见他高大肃萧的轮廓,像一株冷杉。就连气息也像,快步走过来的时候,田云逐嗅到冬日深林里被冰雪调和的木质清香。他被困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姜浔却仍在生长,直到把他彻底罩进舒展开的庞大树影里。
田云逐觉得这样很安全。
然后,他的手被很用力又很温柔地握住。
“还难受吗?”
田云逐摇摇头,可惜力度好像太小了,担心姜浔没有看到。
“我买了新鲜的龙眼,听说对贫血有好处,想不想吃一点?”
姜浔变魔法似的拎出一只小小的网兜,一颗颗龙眼圆饱满,看起来很可爱。
田云逐知道,在深冬,在位于中国最北端的小城漠河,吃到这样新鲜的热带水果并不容易。他不想让姜浔失望,哪怕被强烈的药物副作用败光了所有胃口,还是笑着说了想。
“好,要消一下毒,你先陪我说会儿话,等我走了你再吃,试试甜不甜。”
无菌层流室的病人吃东西很麻烦,家属准备好的饭食,进入无菌层流室,后还需经微波炉中高火加热消毒3~5分钟后方可给患者吃。水果在给患者吃前需经1/2000的过氧乙酸浸泡30分钟,温开水冲净后剥好皮再提供给患者吃。
姜浔把水果交给护士,又摸了摸放在田云逐胃口位置和输液那只手上的暖水袋。那是他特意买来,又拜托护士换好热水送进来的。直到确定它们还温热着,田云逐才从姜浔忙乱的动作间隙看清他的脸。
“浔哥,别忙了,你陪我一会儿。”
“好。”
于是姜浔把手肘撑在床上,凑得更近了一些。
田云逐感到病床边缘总是随着他的动作轻易地下陷或复原,像在乘坐一艘颠簸的小船,在温柔的浪尖摇晃,那感觉晕乎乎的,很美妙。
各式奇怪的想象占据他的头脑,也让他差点忘记最重要的事情。
“浔哥,我给你写了封信。”
田云逐急忙撑着手臂坐直了一些,在身后的被褥里摸索。
“在哪?”
“枕头下面。”
姜浔按他说的,把手伸到他的枕头下面,帮他一起找,真的摸出了一封信。
叠得整整齐齐,装在纯白色信封里。
“这是什么?”
姜浔深邃的眼窝中溢出一抹笑,语气也很轻松,像是在看小孩子的恶作剧。
“是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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