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浔侧过脸躲了一下,动作很轻,看似受不住田云逐这样的目光,脸上的表情实际却没什么松动。
他半扶半抱地把田云逐重新送回床上,才再一次对他开口说道:
“跟我走可以,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先把病养好。”
田云逐闻言一愣,目光躲闪,又很快挤出一个微笑,回答说好。
那神情看得姜浔心头一空,很想开口解释,他指的不仅仅是他这一次发烧,而是再生障碍性贫血,是他至今仍然不肯对他吐露一个字的那个病。
可是怎么开口都觉得不对,姜浔最后还是沉默着从床边走开。
*
姜浔走进洗手间,把脸长久地浸在刺骨的自来水里。感受冰凉的液体从指尖,手掌,和脸颊间的任何缝隙中奔流逃窜。脸上的灼热很快得到镇静,内里的烦闷却像叫嚣着要突破这层薄弱的皮肤。
这感觉,上一次这样清晰地扰乱他的神经,还是在两年之前。在坏消息一个一个接踵而至,分不清是白昼还是黑夜,持续混乱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老家叔叔沉迷赌博,把姜家老房子赌了进去。奶奶气到阿兹海默症发作,走失摔伤,入院手术,亟待姜浔回家照顾。
他硬是咬牙坚持,在医院守着突然病发的田云逐,一直等到他转危为安,住进普通病房。又在踏上开往漠河的火车的第二天,收到他转院、休学的消息,从此彻底断了联系。
不久后,奶奶的治疗费用告急,他在漫天风雪里收到了失去保研资格的通知。
再后来,他毅然决然放弃考研,放弃纷至沓来的工作机会,断了自己的一切念想。他开始不断带人深入雪原和深林,开始在深夜驻唱,利用白天跑出租车的间隙,照顾病情反反复复的奶奶。打算靠着这样平庸的忙碌,把自己的一生捆绑在极北的漠河小城。
他用了两年的时间,让自己变得和漠河一样冷,也让自己习惯了在漫无边际的夜晚保持沉默。
可是偏偏,偏偏在这个时候,在他觉得一切尘埃落定,一辈子一眼望得到尽头的时候,田云逐又跑出来招惹他。
他明明还病着,并且瞒着身边所有人。
田云逐还是像两年前一样,控制不好自己的目光。又比两年以前狡猾,说出口的话一多半儿都心口不一。
可是,不管他变了什么,没变什么。他都应该乖乖待在医院,待在医疗等各种条件都极为优渥的首都北京。
如果不喜欢北京,也可以去别的城市,别的国家。但是至少要待在属于他的圈子里,被人看着,护着。就算面临着风险巨大的手术,也可以请最好的医生,住最好的医院医院,求几分稳妥和心安。
姜浔唯独不能忍受他留在这里。害怕他窝在这个阳光稀缺,在地图上都难觅踪迹的偏远小城,喝风饮雪。害怕他连病了,都得不到最好的救治。
他给了他一次又一次机会,给了他佯装陌生的冷漠,就是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姜浔在田云逐眼里的伤心和落寞中坚持着。一边跟他一起倒数着日子,一边心软动摇,一边靠近,一边挣扎。因为他以为等他任性够了,又伤透了心,就能清醒过来。
到那时,漠河的雪下得再大,他也能看着他全须全尾离开的背影斩断牵挂。
作者有话说:
下章,最多下下章会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