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云逐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在姜浔的陪同下出了考场,又来到位于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里的。只记得冬日冰凉的自来水不断扑打在自己的脸颊上。
明明思维混乱,身体也灼烧一样难受,刺骨的水却消不掉内里那份热。不仅消不掉,反而在冷与热的双重刺激下,接连引发肌肤的颤栗。
除此之外,他还记得不断落在洗手池里,又很快被稀释掉的血红色。那红色像有了思维一样,脱离他的掌控,疯狂蔓延。不管他怎么努力,就是止不住,也冲不干净……
姜浔没再对他说什么,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
虽然知道那不过是他出于责任,在确认自己的状态。可田云逐还是生平头一次,在一个同性的注视下,失掉了平常心。他不想看镜子里自己狼狈的样子,可还是忍不住趁抬头的时候,偷偷去看姜浔的表情。
那两道利落的眉峰压得很低,刘海的阴影也让人看不清他瞳孔的颜色。那张白皙的脸孔,线条和明暗都过于分明,无端让人觉得严肃,或者说是冷酷。
因为不了解,田云逐分辨不出那表情究竟意味着担心还是烦躁。不过,不论意味着什么,他都迫切地希望结束这样窘迫的独处。
然而鼻血就像是铁了心要跟他作对一样,怎么冲都冲不干净。随着鲜血源源不断一同流逝的,还有他所剩无几的体力。能感觉到手越来越抖,田云逐在洗手台前弓着脊背,几乎撑不住自己。终于没能咬牙忍过这一阵天旋地转,伴随着心慌乏力,田云逐暴露在姜浔目光下的身体摇摇欲坠。
姜浔一把揽住了他。
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没问,只选了最关键的那一秒敏捷出手。
田云逐迷迷糊糊地想,其实早在他们初遇的那个时候,姜浔就已经像是一座险峻的远山,冰冷却稳健。
“扶好了,我带你去校医院。”
姜浔用一只手稳稳地支撑住田云逐,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跟校领导简要说明了一下情况。很快又上前一步,背对着田云逐蹲下身子。
“上来,我背你。”
田云逐恍惚听到姜浔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简洁强势。可是他自己却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做到坦然。这个人是姜浔啊!鼎鼎有名的姜浔!他花了半年的时间偷偷关注,可是只见了第一面,就给他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不用!我能走……”
田云逐的手撑住姜浔的肩,试图借力让自己站稳一些。没想到姜浔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就到楼下,我的自行车就停在楼下。”
不等田云逐回答,人已经被姜浔拉扯着背上了肩头。
田云逐勉励仰着头,维持姿态,不想狼狈到把鼻血蹭到姜浔的身上。可惜只坚持了一会儿,就在急促步伐带来的颠簸中耗尽了力气。他软软地垂下头,像一个臣服的姿势,也对姜浔完全放弃了抵抗。
姜浔背着田云逐,穿过阶梯教室外空无一人的走廊。田云逐抬不起头,却感觉如芒在背,感觉像是姜浔背着自己穿过了万众瞩目的世界中心。
之后的记忆就是坐在飞驰的自行车后座上。薄弱的意志,抗拒不了姜浔用低沉声线说出的简单指令。田云逐双手环住他坚实的腰,头抵上他后背透着汗湿气息的柔软布料。
冷风吹拂染血的衣衫和额前柔软的发丝,磨人的鼻血就在这一刻忽然止住了。田云逐越发冷静下来,鼻腔的血腥气,被灌进来的风冲淡了一些。他甚至若有若无地闻到了校园里清甜的梅花香。
姜浔对后座的情况毫无所觉,只顾把车子骑得很稳很快。不久之前还是全然陌生的两个人,就以这样,以一个极为亲密的姿势,肆无忌惮地飞驰过喧嚣的校园。这使田云逐鬼使神差地感觉到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浪漫。
*
“田云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