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没走?”
“来跟你确认一下明天的行程。是你突然下车走了。”
“对不起……”
田云逐回答得很诚恳,态度也端正,可姜浔见他这幅样子好像更加烦躁了。
“找个地方细说吧。正规旅行社的向导带人,出发前要报价签合同,有很多事情需要确认清楚。”
姜浔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对着面色惨白如纸的田云逐谈什么报价,谈什么合同。
明明,明明有那么多急于问出口的,有那么多快要压抑不住的。千回百转,随着香烟吞进肺腑,最后只能狠狠过滤吐出一些可以说的,可以问的……可是随便些说什么都比这些来得更有营养,也更加迫切。
可能,冷冰冰才是这里该有的温度。
漠河这地方的夜晚,漫长到不可思议。远山和白桦林长久地笼罩在风雪和暮色之下。可这本来就是他原本该有的生活,他早就习惯了的。
事到如今,他已经很少想起漠河以外的生活了。曾经有过的青春,校园,还有不知天高地厚的理想,也曾在梦里扼住他的咽喉。可是现在,他甚至很少在深夜有梦可做,也很少想到他自己。
如果一定要说,那么他觉得,一切都像是被冰封住了。像是困在冰下的一尾鱼,僵直着身体艰难呼吸,心脏隔着厚厚的冰层缓缓搏动。
他懂得怎样维持体力,不动不死,懂得怎样熬过漫长的冬季。
可田云逐却偏偏在夜色深处猝不及防闯了进来。
破开了某处不为人知的缝隙,带着刻意掩饰出的轻松,闯进了他的视线。久违的饱和空气,像是戒不掉的瘾。只尝到了那么一丁点,就已经令他再也难以忍受如同困兽一般的窒息。
田云逐却对一切无知无觉,仍旧笨拙地在他面前演着戏。
他越是这样,姜浔浑身就越是憋了一股劲儿。原本打定了主意,倒要看看这家伙究竟能跟自己演到什么时候,没想到越来越沉不住气的竟然是他自己。
又沉默了一会儿,姜浔彻底转过身来,微微弯下腰,逼近田云逐,挤走他们两人之间不安的空气。
田云逐惊得后退了一步,他的睫毛上拢着的一颗颤巍巍的水珠,终于在姜浔眼前直线坠落,摔得粉碎。
姜浔向前伸出夹着烟的那只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距离田云逐的脸只有咫尺之遥。
烟雾呛得田云逐低咳了一声,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没,没关系吗,姜奶奶还在车里等你吧!外边那么冷……”
那条手臂最终越过田云逐,将烟头捻进一臂开外的垃圾桶里。
姜浔在田云逐背后呼出最后一口浊气。
“你究竟要我怎样?”
那声音又低又沉,一开口就被风吹散了,让田云逐怎么都听不真切。
“什么?”
“明天上午九点,我来这儿接你。”
说完, 他往田云逐手里扔了个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田云逐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是一包纸巾,还带着姜浔身上的温热。他小心抽出一张,慢吞吞地把脸上的水渍仔细擦干净了,心脏仍然狂跳不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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