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积雪渐深。
姜浔操控下的汽车提前减速,缓慢滑行,也在慢慢收紧田云逐心口的那根弦。持续不断的拉扯带来丝丝拉拉的疼,等他从中回过神儿时,车已经在路边停稳了。
车窗外夜色浓重,离别则是在暗夜中蛰伏的凶兽,经过长久的,耐心的窥视,终于朝他张开尖锐的爪牙。田云逐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再不甘心,也容不得丝毫挣扎。
“到了,下车吧。”
姜浔在等着他动作。
他只是他迎来送往,然后再无瓜葛的普通乘客而已。例行提醒,连脸都不必记得。
可田云逐觉得自己快要被叼走了,被与姜浔分离的恐惧叼到深渊中去。那地方天寒地冻的,他又空怀着关于一个人的见不得光的回忆。就算侥幸不死,也实在想象不出,自己能捱多久,又究竟该怎么捱下去。
事到如今,要说再见吗?
我们还能再见吗?
田云逐还没有想出答案,可姜浔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明白自己其实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明白再怎么纠结挣扎都是徒劳无益的,只是没办法做到洒脱。
“好,车钱我扫后边这个二维码给你,行吗?”
好在他开口的思路清晰,语气也还算正常。
姜浔刚想回答什么,想到椅背上贴着的那张微信二维码,最后只说了一个字,
“行。”
“这么晚了,谢谢你送我。”
这一次,他没有等到回答,哪怕只是一个字的回答。
田云逐垂下眼睛,打开车门,却发现姜浔长腿一迈,也跟他一起下了车。
外面的雪小了,风却有些乱,将田云逐柔软的刘海高高扬起,再揉得一团乱。所以就算他们两人站得很近,就算大片大片的积雪在他身上打上滢白的淡光,田云逐还是有些看不清姜浔的脸。
“你,怎么?”
“不是说让我给你介绍旅馆吗?走吧,去跟老板娘打声招呼。”
姜浔扬了扬头,指引他看向路边霓虹闪烁的大字招牌。
“哦。啊!”
田云逐觉得自己的大脑宕机了,某些感官却还残留着一丝敏锐,能感觉到喉咙里泛出了淡淡的甜。
还没等他回过味儿来,猛然袭来的一阵头昏心悸彻底击溃了他。田云逐头重脚轻,踩在积了雪的大理石板上,脚底一滑,身体重重朝前栽去。
好在人被姜浔拉住了,手里的包却甩脱出去。一个大药瓶从侧兜里飞出来,一连滚出去好几米远。哗哗哗的声响震荡着耳膜和四周冰冷的空气,过了好久才终于安静下来。
“你别动。”
姜浔扶着他站稳,然后快步走过去将东西一一捡起来,把药瓶按原样一把塞回背包里。目光没有过多的停留,似乎对他的东西既不好奇也丝毫不感兴趣。然后拍掉包上的雪沫子,甩到自己肩上,率先往前走去。
“跟着我,注意别踩白色的石板。”
田云逐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有点难过。连忙亦步亦趋,乖乖跟在他的身后。
姜浔给他介绍的是一家青年旅舍,里面的布置很新潮也很温馨。
老板娘热络地迎上来,是一个差不多跟他们同龄的姑娘。深夜的妆容仍然精致,显得精干又老练,事业心很强的模样,注意力却全都落在姜浔身上。
“姜浔!你好久没来了,今晚怎么没去酒吧?”
“有点事,耽搁了。”
“这么晚你一直没回家?这不像你啊,你奶奶不要紧吗?”
姜浔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多说,
“这是我朋友,在你这儿住几天,麻烦帮忙照应着点儿。”
“你朋友?那真是难得,你都没怎么带朋友来过呢。”
老板娘终于分了几秒目光给田云逐,
“呀,你这朋友长得怪好看的,就是看着有点儿弱。
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他照顾得妥妥的。我们这儿伙食也好,说不定还能帮你把他养胖点儿!”
田云逐听得脸热,偷偷侧目,看到姜浔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走了,你带他去休息吧。”
“知道知道,谢谢你照顾我生意,回头请你好好喝一杯,以后常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