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着魔
景行叹了口气,扬手将黑子扔进棋篓里。 太难了。 薛琛的棋路复杂多变,实在难测。 薛琛这才注意到一旁已经睡着了的薛姝,不由得挑了挑眉:“这丫头怎么睡得这么快。” 前脚刚把人家气走,后脚就能睡得这么安稳,真是…… 好在这会儿帝后都离了席,有不少人也已经离开,薛琛便干脆背起自己这个不叫人省心的妹妹,带着她离开了。 毕竟晚来风凉,薛姝这身子骨可禁不起折腾。 薛姝都走了,秦湘是不敢跟景行独处的,依依不舍地看了景行一眼,便紧跟着薛姝身边走了。 至于景行,则是皱着眉,看着桌上黑白纵横的棋局陷入了沉思。 —— 待薛姝再次醒来时,外头天色已经大亮。 她没有像往日一般起身,而是就这么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目光呆滞地看着前头,也不知究竟落在了何处。 原来哪怕重来一世,她也还是逃不掉沦为她人垫脚石的命运吗? 其实她有心理准备,但是一切准备,都被昨日那股熟悉的失控的感觉击破了。 就像是怕狗的人,在没见到狗的时候,是不会害怕的,但是当那狗突然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一准崩溃。 当然,她不怕狗,她怕楚楚。 昨夜只是个开头,楚楚已经注意到了她,而且显然,对她印象不好,那接下来,她便会如同前世一样,被人一脚一脚地踩进泥里去。 那些真心疼爱她的人,最后依然不会有好下场,要么凄苦一生,要么全家老小舍去荣华,世代扎根在北地的风沙中。 那些伤她害她的人,反而能一生顺遂,最后君临天下,加官进爵,高枕无忧。 凭什么—— 凭什么楚楚要母仪天下,就非得踩着她上去? 她纵然没有父亲的宠爱,可她有母亲,还有哥哥,还有舅舅一家对她真心实意的爱护! 这一切,不是为了给楚楚当垫脚石的! 青玉正在门外守着,她一向贪睡,早上哪怕起了,也总爱靠在门口打打瞌睡。 今日,她像往常一样,刚打了个哈欠,砸吧两下嘴,突然听见屋里传来一声落锁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重物落地的巨响,吓得她条件反射地就要推开门闯进去:“姑娘——你怎么啦!” “别进来!”屋里,薛姝声音嘶哑,紧接着,又是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青玉何时见过这样大的动静,门又被锁上了,她急得直跺脚,最后抹着眼泪,冲去了听竹苑。 好在月桂小筑与听竹苑挨的极近,青玉跑得又快,一盏茶的功夫便带着薛琛回来了。 此时,屋里已经没了动静。 但就是这死一般的寂静,直接把青玉吓得崩溃大哭,她一边哭着,一边拿身体去撞那扇被紧紧锁住的门。 然而终是徒劳。 好在薛琛是有些功夫的,上去两脚就把门踹开了,青玉率先扑进屋内,踩着那满地的碎瓷片子,连滚带爬地到了薛姝跟前。 屋里已经是一片狼藉,瓷器摆件被砸了个干干净净,名贵的纱帐也被崩落的碎瓷片子划得破破烂烂,满屋子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薛姝靠着墙坐在地上,眼神涣散,一副失了魂的样子,身上那一袭雪白中衣被染上了点点血迹,宛如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青玉捧着她的手哭个不停,一声声唤着“姑娘”,但薛姝却半点反应也无。 薛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现在应该赶紧带着薛姝离开这屋子。 这满地的碎瓷片子,若是薛姝一个想不开,他真是救都救不回来。 “别哭了,青玉,”薛琛说着,走到薛姝身边蹲下身子,将其打横抱了起来,“把府医叫去听竹苑,小心些,别让夫人知道此事。” 青玉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声音犹带着哭腔:“姑娘,我去找府医,你别怕——” 说完,青玉转身就跑,慌乱间被门槛绊倒,小小的身子径直飞了出去,然而向来被自家姑娘宠得有些娇气的她,连身上的土都没来得及拍,便飞一般地跑了出去。 瞧着青玉跑的飞快的身影,薛琛暗暗叹了口气,又低头看看怀里仍然没有丝毫反应的薛姝,心里像是被针扎过似的。 他这妹妹……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刺激? 又,为何会受刺激? 薛琛和景行等到过完年后便会下场参加春闱,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因此,二人愈发勤奋起来,中秋宫宴才刚结束,二人便又一起约着谈论时事了。 却没想到,他们才刚开始,薛姝身边的小丫头就跑来打断了他们,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二话不说拽着薛琛就走了。 薛琛再回来时,怀里便抱着薛姝。 景行略一挑眉,目光落到薛姝身上的血迹时顿了顿,心中了然,看来是出事了,但这毕竟是人家家事,景行没有掺和进去的立场,便没挪地方。 薛琛将薛姝送回了自己卧房,没急着走,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她。 突然,他见薛姝眼睫一颤,随后眼中便聚起了光彩。 看来是醒了。 “……要不要睡一会儿?”薛琛递来一杯温茶。 薛姝摇摇头,环顾四周,却没见着青玉。 “她去给你找府医了,”薛琛说着,伸手指了指她身上,“你这小丫头着实不错。” 薛姝略微勾起唇角,声音有些嘶哑:“那当然。” 她亲自挑的人呢。 方才经过一番发泄,她算是想明白了。 她重来一世,只要能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让他们往后的日子过得平安和顺,她就不算亏。 至于她自己…… 若是能寿终正寝,风光大葬,自然最好。 若不能…… 薛姝叹了口气,生无可恋地躺回了床上。 若不能便不能吧,总归也不过是回那荒山野地里去罢了,除了冷了点、偏了点、孤单了点、害怕了点之外,也没什么的。 薛琛眼睁睁地看着薛姝血淋淋的手到处乱摸,没一会儿就把他的床糟蹋得好像是什么案发现场,最后好不容易拽住了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了。 薛琛磨了磨牙。 “姑娘——”外头传来青玉的声音,薛姝懒懒地翻了个身,在看到青玉的那一刻,眼睛便蓦地瞪圆了。 她对青玉从来都是当成自己亲妹妹一般照顾的,平日里什么吃的喝的用的,都拣最好的给,把这么个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小女使,宠得跟个小主子似的,爱美又娇气。 然而,就是这么个小姑娘,此时却满身泥灰,跌跌撞撞地朝她跑过来。 青玉扑到床边,见薛姝表情愕然,顿时大哭:“姑娘——你终于醒了姑娘,你要吓死我了!” 薛姝无奈地在她脑袋上扒拉两下,语气温和至极:“好啦,别哭了,瞧瞧你现在这样子,赶紧回去洗把脸去。” “我不要!”青玉果断摇头,“我还要给姑娘你上药呢!” 说到上药,薛姝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身上各处的疼痛,不由得轻“嘶”了一声,扶着青玉的手缓缓坐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