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踏青
时锦虽觉着踏春一事与己无干,到底是因着柳意,特特随了三小姐的车架一并出了门儿。 三小姐齐姝近日又瘦了些,腰身衫子略松,瞧着恣意风流,又如皎月霭雪,不堕姝名。 眼见着时锦随她入了车架,齐姝目光自她身上逡巡一遭儿,这才开了口,“你认识柳意?” 齐天逸正坐在一侧,瞧见时锦拘谨,当下如沐春风般笑了笑,“二叔乃白鹿书院的夫子,认识柳意,也不是大事。” 时锦感激齐二公子解围,只细细道,“有过几面之缘,柳意姑娘为人爽朗,甚是可亲。” 齐姝因是又瞧了时锦几眼。她自来便有些才学,亦知柳意如她般,颇有些恃才傲物。 但若让柳意这般认同一个丫鬟,怕是颇有不俗之处。 只她随意闲聊两句,便阖目养神,不再多言。 齐天逸却直直瞧着时锦,仿若想要把她印入骨子里。 从前,时锦于他,只是个丫鬟,只青堰一行,他却时时想起她,不可自拔。 他尤记着,她于一片凄凉雨夜中,满身泥泞,却死死抓着男孩不松手的模样。那般坚韧,仿若攀援的菟丝子,虽柔弱可欺,却又生出一往无前的无畏来。 明明那般狼狈,便是连面上都带着泥,只每一滴自她身上滴落的泥水,都仿若敲击在他的心口上,一点点蓄积起来,鼓噪着,想要冲破胸口,汹涌奔流。 然则那番激荡情绪却不能诉诸于口,又兼之他行了回错事,更不敢见她,便两厢避而不见,恐惹出再多的闲话来。 可,再瞧见她,那心、那眼,却控制不住般瞧着她,仿若开了刃的匕首,一笔一划,想要将她的形容刻在心上。 时锦被他灼热的目光盯着,不由得侧了侧面,又带着殷勤的笑,打断他的注视,“二公子可知,今儿个踏青,是在哪里?” “今儿个咱们要去的是白鹿书院后山,那里有片空地,又花木扶疏、绿柳成荫,若曲水流觞、蹴鞠、放纸鸢等,俱都合宜。”他说话时言语温恭,不若目色中的热忱,平白惹出几分瑟缩。 说至此处,齐天逸又瞧时锦一眼,“今儿个二叔,怎么没陪你去?” 时锦不妨他这般问,头略低了低,“二爷自有二爷的打算,奴婢不敢置喙。” 她形容言语俱都恭谨,仿若曾经的灵动,便若昙花一现,不可探究。 齐天逸不欲为难她,略略转头,移开目光。 时锦可算轻松了些儿,暗暗吁出一口气来。 马车里的时间格外难熬,待得行至山脚,马车被替换成轻软小轿,齐三小姐自被轿夫们往上抬,她便与冬儿等丫鬟一并背着踏青的竹筐往上走。 吃食酒馔、茶盏杯筷、棋子棋盘、笔墨纸砚……各色物件儿一应俱全。 知道的,都道一声儿这是踏青来了,不知道的,倒好似是搬家般一股脑儿携了半个家来。 时锦背后的竹篓里放着一只金鱼纸鸢,还有些顽曲水流觞的木制杯盏,并一大罐桃花酿,一路逶迤行上,且出了几分薄汗。 好在白鹿书院的山并不算高,不一会儿,众人便瞧见一处平丘处立着一座爬满牵牛花篱笆的茅草屋,再远处,曲水桃花、临水照柳,又鸟语鹂鸣,青茵漫野,让人忍不住心旷神怡、志怀高远。 篱笆内人影幢幢,俱都是戴着帷帽的小姐丫鬟,正正坐在那矮木桩子意趣的短杌上闲聊。 其中一身棉布荆钗的正是柳意,打眼瞧见齐三小姐和时锦一行人过来,赶忙一道儿过来迎接。 “可算你们来了!”她笑得两眼弯弯,又侧头瞧了眼齐天逸,这才牵了齐姝的手,道,“子娴早便过来了,咱们现下不若一起去小河畔玩儿曲水流觞,可好?” 齐姝与齐天逸无可无不可,自入了那篱笆内,与姚子娴并几位世家姑娘闲聊两句,便持了杯盏往那河畔走。 河畔处不止他们这些人,还有不少白鹿书院的学子被柳意拉着来顽。 她本就是院长家的姑娘,只往学子中递了句话儿,便有不少学子上赶着过来嬉玩。 牵着齐姝落后几步,柳意笑得不怀好意,贴于她耳边道,“今儿个我可是邀了不少才俊过来,你且瞧瞧,若有欢喜的,我与你牵线。” 齐姝不妨她这般说,当下面色略红了红,倒显出些难得一见的瑰丽来。 另一畔伴着姚子娴,听得柳意的促狭话儿,也跟着拿手帕压了压上扬的唇角。 她与凌尧的婚事拜姝儿所赐,原是因着重阳节爬山一途得了凌尧青眼,现下夫妻和睦,自便想着让齐姝也得份好姻缘。 也因着存着这份心思,此次踏青只邀了齐姝,倒把个齐四晾在了家里。 时锦跟在众人之后,瞧见柳意转头朝自己眨了眨眼,不由得牵出一抹轻笑来。 世家子们俱都爱那桃花流水鳜鱼肥的意境,一个个于小溪两畔席地而坐,将那木制底盘并酒杯置于溪中,任那杯盏随水而流。 若是那杯盏于何处停下,溪畔的人便就手而饮,或作诗、或击罄,各自欢喜。 如此文人雅士之癖好,自与时锦格格不入。待得她将齐三姑娘的坐垫并茶水一一置好,方才抽身而出。 主子们文雅好乐,丫鬟们则尽皆斗草玩乐,还有一两个扯着风筝跑得正欢。 再远点的地方是一处平整些的青草地,几个学子俱都将衣摆撩至腰间别好,一个个围着个蹴鞠嬉戏。 时锦难得见着有人玩蹴鞠,自寻了个闲散位置坐了,瞧他们意气风发。 不过一会儿,柳意也走过来坐在时锦身畔,将她一道儿按在草地上躺了,这才凑近时锦,“今儿个真是难得瞧见你,怎的?齐夫子舍得让你出门?” 时锦不妨她这般促狭,当下探手至她腰间,略略拧了拧她腰肉,招引得她咯咯直笑。 “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她面色微红,只一双手不饶柳意,两个人登时笑闹成一团。 一道儿踢球的学子听得声儿,不由得微微侧目,正瞧见柳意并一个身着丫鬟衣饰的姑娘玩闹在一起。 “这个姑娘,我好像见过。”一个身穿学子装的学子瞧见时锦的模样,不由得摸了摸下巴,微微挑着唇角笑道。 另一学子不饶他,“是不是碰上欢喜的姑娘,都得说一句,怕是哪里见过?” 他一边说,一边靠在那学子肩膀上,自带了些促狭,“你且说说,在哪里见过人家?莫不是在梦里罢?” 他这话儿一出,周遭一起蹴鞠的人俱都笑到一处。 殊不知,那学子丢了手中的蹴鞠,一步步向着柳意和时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