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孟浪
待得两位公子下了车,时锦方才自在些。 渐渐听得外间喧嚣,她掀了掀马车车窗掩着的布帘,瞧见外边车水马龙,到处都是摊贩的吆喝声儿,热闹得紧。 二爷双目微阖,似是睡着了。 她便愈发大胆,一路望着车外风景,见着不少卖年货的人正自讨价还价。还有冰糖葫芦与糖画,说起来,她似是许久未尝过糖画了,平日里不出侯府的门,这些世俗之物也跟着淡了些儿。 待得过了闹市区,周遭渐渐静下来。时锦兴味略减,渐至出城,慢慢的,周遭景物便显得荒凉起来。 她瞧着枯败的高耸树枝,心下渐渐觉着有些不对。 侯爷和夫人的马车,还有小姐的马车一路直行,偏偏这第三辆马车上了歧路。 正在她凝眉思索时,二爷环了上来,“在想什么?” “这路怕是不对……”时锦略略犹豫道。 二爷却从喉中逸出一声儿轻笑,“爷不是说过,这条路近些。” 时锦登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瞧他。 只他面色再正经不过,自坐着将她揽在自己膝上。 先时的记忆一点点回笼,时锦一下子便晓得了二爷的意思。 她想挣开他,偏偏他锢得极紧,声儿也极轻,落在她耳边,“……上回,爷便想试试了……” 时锦的脑子轰然炸开,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那羊肠小道本就崎岖难行,只片刻间车马便被颠了好几遭。 铃铛声儿簌簌而响,一如时锦惊慌颤抖的心。 她有心推开他,偏偏不得章法,于颠簸间与他更亲密了些。 二爷衣裳瞧着倒还完好,只箍着她,亲了亲她眼角,“莫哭,今儿个出门在外,不好补妆。” 时锦几欲逸出声儿来,强自镇定着,却被他扳过去,声音一如既往得淡定,听着也好心得很,温良得仿佛那作恶的不是他一般,“莫咬破了唇角,若真抵不住,且唤出声儿来。” 时锦不肯,只死死压着声儿,到得最后拉过他的掌,于他腕子上使力咬了下去。 二爷却眉眼带着些难得的餍足,轻叹口气,声儿也跟着大了些,“你怎的咬爷?” 她吓了一跳,赶忙松了他的腕子,往车门处扫了眼,好在前头的车夫并未有动静。 她却是极恼、极怒。待得二爷终于放过她,赶忙离了他,不肯露出脸面来。 二爷却极好脾气,自底下暗格处拿了干净湿润的帕子,帮她拭净,这才又叹了口气,“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且将就些罢。” 时锦瞪他,二爷却面色不改,自掀了车窗处的帘子,散去满车温腻的味道。 被清冷的风一吹,时锦面上的热气消散了些。她心情郁郁,早没了听戏的心思,一张粉白的脸搁在窗口处,定定瞧着远方。 上次往威远将军府,她还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丫鬟,自是不敢掀了帘子瞧。 这回往山路瞧去,竟是别有意趣。 周遭都是高大挺直的梧桐树,因着落了叶,那黑色的细枝四散伸展着,仿若一只只张开的手掌,承接着风霜雨露,于冰寒天地间撑开一片广阔。 偶有鸟雀惊起,便有白霜自枝头簌簌而落,瞧着宛若落了雪,格外动人。 正瞧得欢喜,一只骨节分明的掌探了过来,将帘子放下,伴着二爷那略带些不满的声儿,“枯树有甚好瞧的?爷不比那些树枝子耐看?” 时锦剜他一眼,“二爷说的是,只那树不会像爷般欺负人。” 他只低了头,瞧她气鼓鼓的脸,轻声儿与她,“莫不是爷侍弄的不好?不若……” 他话未出口,时锦便拿掌捂了他的嘴,生恐他再说出什么离经叛道的话来。 她的脸又红了几分,男人于此一途,果然无师自通。便是请冷冷宛若谪仙的二爷,痞起来连她都有些招架不住。 他的眼弯了弯,露出个无声的笑来,却不多言,以免将她欺得狠了,彻底得罪了。 待得两人抵达威远将军府,时锦一下车便瞧见侯府的另两辆马车正被将军府的小厮牵下去。 显见得侯爷、夫人他们早到了。 意识到时锦那控诉的目光,饶是二爷脸皮再厚,亦是尴尬得摸了摸鼻尖,“咳,这个车夫不行,怎行得这般慢!” 一直在将军府门口与人谈话的齐天逸往这边瞧了眼,只挑着唇冷笑了声儿,“也只有二叔这般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才肯用个又聋又哑的车夫。” 说罢,竟是不再瞧这扎心的一对儿,折身往将军府里去。 时锦目光霍然转向二爷,偏二爷不瞧她,声音儿一如既往得冷淡。可她从他话中听出了一丝儿心虚,“且先进去罢。” 眼下周遭都是贵人,时锦一个小丫鬟自不敢说什么,只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瞧着二爷时有如火烧,便是牙根都恨得痒痒。 一主一仆心思各异得进了威远将军府。时锦毕竟第二次来府中,路线比之上回熟了些。 眼见着二爷往男客所在的地方走,她紧跟几步,悄悄儿问了声儿,“二爷,奴婢想去听戏。戏园子在哪边?” 二爷现下正心虚着,但到底顾念她上回于此受了惊吓,便唤了个威远将军府的丫鬟过来,带时锦去戏园子。 “且寻个人多的地方,莫要乱跑。”二爷又细细叮嘱了遍。 时锦点点头,算作答应。 终于瞧不见二爷了,时锦胆子又大了些。 用不着丫鬟带路,她都能听见有小旦咿咿呀呀的唱腔儿,唱的正是秦腔《游西湖》一段,曲调婉婉,而声若珠玉相激,颇为传神。 折行逶迤,便见一处结冰湖畔围了七彩帐幔,借以抵挡寒风,各家夫人小姐俱都寻了位子,瞧着靠湖边一处宽大平台上戏子的表演。 时锦到底是个丫鬟,不便闯了夫人小姐的帐幔,只寻了处能遮挡人影儿的假山,听那曲中戏文。 俄顷,小旦下场,又有丑旦上去作全武行,又翻跟斗,又是转圈,很是得了夫人们欢喜,并不少赏钱。 时锦瞧得津津有味,正趴在假山处探头,便听得身后有人声儿响起,“演得不甚好,那小旦唱的比我可还差着些。” 她一转头,正瞧见一带着青布僕头的姑娘站在身后,俨然是个小厮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