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芳华廿七
转眼已入十一月中旬,一切都在步入正轨。 虽说未入腊月,外面的风却凛冽如刀,便是晚上,积水也结了冰,冻人得紧。 时锦虽未拜入神医门,到底得贺神医指点,于医道一途,愈发精益。 除此之外,她还特地向神医询问了有关胎里弱症的治法,就着阿弟现有的症状细细问询了一遍,心中更加安定了几分。 朝廷的拨银这次来得极快,房屋的建造也初具规模,灾民们现下有不少已经住进了越冬的房舍中去。 便是那些剩余的灾民亦有帐篷棉被可保暖,大抵是不会再挨饿受冻。 因着灾情渐消,时锦又从小木屋搬至了南阳府的一处客栈中。 不独是她,柳意也被自家阿爹丢进客栈中,以免在外面添乱。 今岁各物都比往年贵些。无论吃食、穿用,抑或炭火、医药,哪一样都颇费银钱。 好在这些都是二爷思量的事儿,于她而言,照着主子意思行事便可。 客栈里暖意融融,又有厚实的被褥,比之前阵子可算好了不少。每每躺在松软的被褥上,她总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二爷依旧在忙,连带着白鹿书院的学子,几个受灾的城镇都要跑。然只要还在青堰,便是再晚,也要返回客栈来过夜。 偏偏过夜也便算了,每每风尘仆仆,于夜半折腾着她要水要饭,实是扰人清梦得很。 她又不敢指着二爷多要一间房,只得委委屈屈得生受着。 . 晚上睡不好,白日里自然打瞌睡。 “怎的没休息好?”贺神医正自整理草药,转眼便瞧见时锦悄悄儿打了个哈欠。 他们现在所处的小院是南阳府知府特意拨出来的一方二进院子,专门供他们晒制各色草药。 五皇子也于前几日搬至南阳府府衙,是以贺神医也跟着来这边帮忙。 “没什么,大约是有些失眠。”时锦随口搪塞道,总不能说是被二爷折腾的。 现下药草充足,自然能配更多的药方。 她将牙皂、北细辛各三钱半,朱砂、雄黄,各二钱半,藿香三钱,枯矾、白芷各一钱,桔梗、防风、木香、贯众、陈皮、苏薄荷、法夏、甘草各二钱,配好后交于柳意,细细研磨成粉,装入瓶中待用。 “怎的这般麻烦?”柳意于诗书一途颇有造诣,但听着这各色草药名儿,只觉得往日还算清明的脑袋都跟着嗡嗡作响。 “术业有专攻而已,你能来帮忙,便是极好了。”时锦抿唇而笑。 另一边,贺神医早早便去另一张桌面上开方子。 他们争取多配些现成的草药,给居住于陋巷的灾民们一一送过去。 虽说地方官员各自安置了一些灾民,大多却是寻了绝了户的空置房屋给灾民用。这些房屋大都年久失修,只勉强可避风雨。 有一技之长的尚可凭着手艺在城中谋份差事,积弱无依的只能靠着官府的那点子救济苦捱日子。 是以,便是药物也要多配一些,以防出现患疾无医的情形。 时锦正照着方子配药,突得想起什么,凑至贺神医身边瞧他开方子。 贺神医提笔的手顿了一下,继续往下写。 待得又开了副时疫神仁丹的方子,时锦帮着晾干墨痕,又转头问神医,“时锦有个问题,想请教神医。” “怀远。”他道。 时锦不明所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贺神医一双桃花眼瞧她,“我有名字,贺怀远。” “怀远神医……”时锦从善如流。 倒是一边的柳意捂着唇笑,“为何不是怀远哥哥?” 时锦的一双眼突然瞪得滚圆,便是没有说话,贺神医也瞧出了她眼中的惊疑不定。 然,她一开口,还是让他想敲她脑壳,“为何不是怀远爷爷?” 柳意愣了一下,继而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哈哈哈哈哈……时锦,你怎的这般呆!哈哈哈哈哈,可乐死我了……” 贺神医的眼危险得眯着,他早就觉着时锦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我瞧着,便这般老?” 不待她答,他又添了句,“鄙人二十又七,只比你家二爷虚长两岁。怎的?这两岁让我长了个辈分?” 时锦目瞪口呆。 因着贺神医的一头白发,她只道神医驻颜有方,没成想竟是年岁上想岔了,当下羞窘得面如火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柳意笑够了,便来安慰时锦,“倒是不怪你。想当初,我一眼瞧见他,也喊了声仙风道骨老爷爷来着。幸好声儿不大,被我阿爹给教训了一顿,方知神医年岁。” 时锦感念她解围,只是柳意这一说,贺神医当下把两人一齐轰至院中,继而嘭得一声,关上了门。 柳意与时锦各自对视一眼,俱都从对方眼中瞧出笑意。 眼下炮制药材的事儿,贺神医是懒得让她们插手了。柳意当下挽了时锦胳膊,“正好,来了南阳府,还从未逛过街,时锦陪我一道去吧。” 时锦有些犹豫。柳意却笑道,“你若没有银钱也不打紧,我还有些体己钱,你若瞧上什么,与我说便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时锦扯上了街。 陋巷那边因安置着灾民,脏乱不堪。但其他市坊,尤以富人聚集的白马街最为热闹。 柳意惯爱寻了书肆读书,当下带着时锦凑到白马街,一家家铺面寻去,便在一处稍偏僻些的角落寻到一家蕴着古色古香气息的书肆。 书肆名唤抱月轩,通体风格以竹制用具为主,不独书架、便是地板、桌面、座椅、灯笼,乃至烛台,都以竹节制成,与学子书生高雅无尘的气节堪堪相配。 这间书肆乃二层小楼,背水而建,二层靠窗位置又置小几若干,上置竹制茶具,可临水揽书,消得浮生半日闲。 柳意一进书肆,便如乳燕投林,自寻了惯常爱看的书。又见时锦束手束脚,便自角落的竹制箩筐中寻了几本散落的话本与她。 “咱们且去二楼坐坐。”柳意显是来过这里,牵着时锦一道踏着竹节长梯,上了二楼。 两人甫一坐下,便有店中学徒于竹茶桶中点了茶,送与她二人手边。 时锦瞧着柳意早已沉浸入书本中无法自拔,便也掀开书,一页页瞧起来。 她自来没甚时间瞧话本,便是那唯一一次瞧了本三字经的画册,还被二爷一番折腾,心下早已对话本二字不忍直视。 然瞧着这本名为《莺莺传》的话本,时锦却是一下子陷了进去。 正当她瞧着话本蹙眉凝思之时,一道声儿却是从她身侧响起,“这个张生,忒没脸没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