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钱袋子
户部尚书的话一出,整个朝堂响起一片低低的嗡嗡声。 太子萧策的脖子却本能得缩了缩。 果不其然,天元帝那凉幽幽的目光扫了过来。 虽则李林甫的事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但这件事到底在帝王心中扎下了一根刺。 “李林甫贪墨案,所缴白银数十万之巨,悉归户部,又怎会无银可用?”帝王的声音含着威压,问道。 龚清则头上沁了一层的汗,不由得拿宽大的衣袖擦了擦,然心中的惧却一层层放大,“启禀陛下……” 他欲再言,却被太子萧策一下子抢过话头,“启禀父皇,赈济灾民,本就是儿臣分内之事。因着儿臣身体缘由,让五弟拖着残躯风雨奔波,儿臣心中有愧。若父皇信得过儿臣,三日时间,儿臣愿倾尽家产,凑足五十万两银,悉数运往南阳府!” 他的头垂的很低,若凑近了瞧,便是连手指都在发颤。五十万两白银,虽则不至于倾家荡产,但也足够太子府动摇根基了。 但一则李林甫之事在父皇那里挂了号,二则,户部的银子被他挪着…… 心中一颤,似是这一刻,他方知,父皇今儿个允他上朝的真正原因。 这摆明了便是拿他来做救济灾民的钱袋子…… . 眼瞧着天寒日久,张娘子过来与时锦告辞。 她牵着大郎,干瘦的脸上到底带了些笑,还有些对未来的憧憬,“时锦姑娘,我们这一批妇孺被五皇子安排着优先入南阳府过冬,我今儿个特意带着大郎与你磕个头,但求姑娘与各位贵人无病无灾、万事顺遂。” 她当家的在这次大水中被冲跑,想是凶多吉少。但到底能给老翟见留个后,心中又宽慰不少。 大郎也乖,听得张娘子这般道,与她一道跪下,结结实实朝时锦磕了三个头。 “张娘子何出此言!这都是我该做的!”时锦慌得丢下熬药的木勺,赶忙去扶这两人。 她本就是医者,治病救人原就是本分。眼下这两人在她面前下跪,让她的心里生出一种受之有愧又与有荣焉的复杂情愫。 好不容易将这两个人扶起来,时锦笑着道,“这原是好事。只是就此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时锦也愿大郎与娘子往后的日子里平安顺遂、一切安好。” 说罢,她本能得往袖口中摸了摸。待得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她所有的积蓄都还留在靖安侯府。 当下目光往四周扫了一圈,便见贺神医正自躺在他那破旧的躺椅上犯困。她不由拍了拍张娘子的手,“你且等一下。” 说罢,她往贺神医那畔站了站,低头瞧他,“贺神医?” “怎的了?”贺神医睁了一只眼,显然很是不耐烦。 时锦抿了抿唇,到底大着胆子道,“奴婢想向您借几两碎银,待得回了靖安侯府,便还给您,可好?”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知贺神医嘴硬心软,最是菩萨心肠不过。 贺神医沉默一瞬,随意解下腰间钱袋子,丢给时锦。 时锦却不好多拿,只从中取了五两碎银,其余仍还给他,笑着道,“谢谢神医,时锦必如数奉还。” 贺神医冷瞧她一眼,便见她行止张娘子身前,强行把碎银塞给了她。 两人一番推诿,时锦好不容易把银子与了她,又送走两人,嘴角的笑却高高翘起,半日不见回落。 “便这般高兴?”他睡不着,便问。 “医者本就需治病救人,分内之事。”时锦一边同小僮忙着熬药,一边回他。 “我的银钱,且不用急着还。”贺神医望着她的目光若有所思,“你倒是个有趣的,可愿入我神医门,做我的弟子?” 时锦身子一僵,不知作何答。 良久,她眨眨眼,转过头来,目光澄澈干净,“那得看二爷同不同意。” 既已入了贱籍,便万般不由己。饶是她心中万般首肯,亦抵不过二爷一句驳斥。 既如此,又何敢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垂了眼睫,嘴角的笑一点点扯平,到得最后,半分笑意也无。 贺神医由是收了话头,继续好眠。 . 因着周遭府县担了部分灾民,青堰、凉州、云州等受灾严重的城镇,曝于野的灾民肉眼可见得减少。 便是剩下的灾民,俱都热火朝天得就地修缮房屋,以冀度过严冬。 房屋不求华丽,只简单的一通堂,置气窗若干,内铺稻草并被褥,可纳百余人。 过道隔五米置一炭盆,借以取暖之用。 虽则艰苦,却能活命。 时锦的毡棚也跟着换成了简陋的木屋,挡风效果好了些,也不再泛着潮,比之以往,可算天上地下。 她的手脚俱被二爷拢在怀里,声音儿在锦被下闷闷的,透着些凉意,“二爷,瞧着进展,咱们可赶得及回府过年?” 二爷的身子热得像个火炉,怀中却似抱了块冰。然那冰越抱,他身上的火便越炙,“事无巨细,且瞧着吧。” 朝廷的拨银能及早下来还好,但若是迟迟不至,别说建造房屋,便是炭火亦不能按时供应。 这边自然有这边的烦扰,太子府亦有太子府的艰难。 太子府中,太子萧策只觉得牙龈疼得厉害。 眼瞧着成箱的金银财宝被点数出来,他只觉得心都被挖空了一块。 这可是太子府数十年的积累,其中还包括母族留下的财富。 眼下让他把这些财物拱手让给那些手无寸物的穷鬼,他伤口的伤似乎又要崩裂起来。 “太子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谋士李介海与他道。 然,只这一句话,萧策依然觉着不解气。他径直倒了口茶,入口却是滚烫,当即茶碗往地面上一摔,捂着腮帮子疼得不想说话。 李介海瞧着太子形容,眼珠子转了转,心思也跟着绕了绕,“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太子的目光扫了过来。 他由是压低了声儿,“太子妃,娘家,不是有钱吗?” 太子一愣,心中飞速盘算起来。 太子妃凌氏,出自威远将军府大房嫡长女。 虽则这凌氏身份尊贵,但大房当年的当家主母,却是江南豪奢玉家的独生女。 一朝嫁入威远将军府,光是陪嫁便耀花了多少京中贵人的眼! 这玉氏也是有福的,生了两儿一女,两个儿子俱是将才,一个女儿花容月貌,便是现今的太子妃凌氏。 当年,他娶凌氏,一方面为的是能攀上将军府,另一方面,便是想着娶个钱袋子回来。 只是大房的两个嫡子,凌氏的这两个亲亲兄长,都跟着父亲战死沙场,玉氏也悬梁自尽,这大房一下子便没落下去了。 虽则二房的小叔子凌尧近两年头角峥嵘,到底根基尚浅,且与他并不亲厚。 太子的目光不由得闪了闪,攀附将军府的目的达不到,那钱袋子,总归要出些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