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的大脑的确没有受损,还是那么好用嘛。”被邓槐灵道破心思后,罗拉局促的表情反而消失了。她倒是也不在意自己的私心被对方看穿,“不错,我隐瞒你存活的消息,是出于不连累行会的考量。”
“那时专家们说你苏醒的概率微乎其微,我对洛希的心理没有把握,所以瞒住了他。不过你今天还是醒过来了,我想,应该跟专家们推断的、你对神经毒素的耐受性有关吧?”
“耐受性……你是指我的身体对毒素没反应么?”邓槐灵在罗拉的提醒下想了起来,“其实我也觉得奇怪,我当时被注射的神经毒素应该会即刻致死,否则它就不能被称为一种杀戮手段。但我却在中毒后行动了半个小时,才失去了意识。”
罗拉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医疗团队都很惊奇,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发展出耐受性的?你以前是不是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或者有这种药剂的注射史?”
“也许我有过。”邓槐灵沉思了一会儿,棕眸里隐约浮现亮光,“你还记得我被迪兰政府追缉落网的那阵子吗?他们把我关押在刑讯室里,在我身上试验各种药物,耐受性没准是这么来的。”
“这就解释得通了……听起来,罗伯特还真是玩火自焚了啊。”罗拉叹了口气,她无从想象邓槐灵在那段时间里经受了什么,如果对方的意志稍微脆弱些,早该在那时就精神失常了。
她看向邓槐灵的眼神带上了感慨和怜悯,“你想去找洛希,这也不难,我派人送你去就是了。只是得先把你全身的固定器拆掉,不然用担架抬来抬去也不方便……说起来我也最烦这些婆婆妈妈的医嘱,既然你没事,我就让他们把固定器拆了,小心活动就好。”
她身后的医疗团队全都目露凶光,却又无可奈何,罗拉本人就是抽烟酗酒的不讲理病患,来这所医院治疗的猎人们也大多是这种毛糙类型,他们已经习惯了。好在罗拉也看过邓槐灵的体检报告,确认没有大碍了她才敢这么做。
悬在天花板的机械臂缓缓降下,将邓槐灵周身的固定器拆除。病号服内仍然有固定绷带缠绕在胸前和腹侧,但他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邓槐灵被护士搀扶着下床,在助行器的辅助下绕着病房走了两圈,步伐逐渐稳定。
“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用到这玩意。”邓槐灵有点好笑地拍了拍助行器。这副年轻的躯体还从没伤得这么重过,尽管大部分的伤势都愈合了,但结的痂还很新,有些地方仍在隐隐作痛。
在他试着行走的时候,医疗专家们蹲在旁边用仪器监测着他的肌肉和骨骼状况,并给出了冗长的医嘱和免责声明。邓槐灵完全不放在心上,他只记住了那句“扶着助行器行走一两个小时就可以尝试脱离辅助”,迫不及待想见到洛希的心情占据了他的脑海。
“……可是你们不觉得,代理市长会被突然到访的邓先生吓到吗?”然而这间病房里还是有谨慎的人存在,在激进的氛围中,格瑞丝弱弱地出声提醒,“你们真的不打算给他点心理准备吗,就算是预先暗示一下也好?不是所有人见到死而复生的恋人都会心大地欢呼起来吧?”
另外两个随性至极的猎人都愣了下,他们还真没想过这一点,以他们的性格,真的有可能会欢呼起来。邓槐灵复健的脚步顿住了,他抬起头来仔细地思考片刻:“或许你是对的……我确实应该提前给洛希一点暗示,让他知道我已经回来了。”
原先洛希送他的通讯器已经在爆炸中毁坏,他转身向罗拉借了通讯器,凭着记忆在屏幕上输入一串邮箱地址,“如果要让洛希相信的话,也只好再拜托他一次了。”
*
偏僻老旧的酒吧外,洛希从后勤官的车里钻出,示意对方在路边等候。夜晚九点,这一带的街区并不似市中心那样繁华和喧闹,虽然街灯明亮,但金黄光芒下树影萧索,行人也很少,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出现。
这是大选结果公布的前一天,也是胜利庆典的最后一天,城内几乎所有的酒吧都爆满了,人们聚集在卡座边观看实时变化的票数统计,等待见证零点结果公布的一刻。但面前的这家小酒吧并未客满,落地窗后只有寥寥几桌客人。
洛希戴着墨镜和口罩推门而入,门内播放着舒缓的蓝调,幽暗的光线忽明忽灭。舞池里没有人,台上也没有乐队,仅有的几桌客人们安静地交谈着,隐约能听见有人提起大选的话题。
他低着头向里走,来到靠窗的座位前坐下,在侍应生上过酒水后,才摘掉墨镜和口罩,看向对面邀请他赴约的人。医生没有穿白大褂,而是身着常服,脸上依然淡淡的看不出表情。
“抱歉,这两天事情太多,今天才来赴你的约。”洛希注视医生,斟酌着开口,“你要我到这里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想说吗?你应该不是那种喜欢找别人聊天的人吧。”
“我是不喜欢,不过我也不喜欢欠别人的情。”医生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见洛希没有理解,他指了指身侧座位上放着的包裹。洛希迟疑几秒才回想起来,那里面盛装着杀手的心脏,此外他还专门命人整理了杀手的遗物寄到医生那里,对方是为了答谢才约他出来。
原来是为了还人情。洛希不好意思地摇头:“这个……倒也不算什么人情,这是我该做的,我想埃托尔应该也希望这些东西能在你那里保存。”
洛希不知道对方是来完成邓槐灵交托的事,虽然邓槐灵在信中说,只要发一封邮件到洛希的邮箱就好,但医生还是亲自来了。他刚好在城中,因此约了洛希见面,正如他所说,他并不喜欢欠别人的情。
“我知道明天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天,不能饮酒,所以我点的是果汁。”医生喝了口杯中深红的液体,接着说,“我只说几句话就走,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不要紧,今晚我也没什么可以忙的。”洛希柔和地笑笑,“明天的就任典礼早就准备好了,我只要配合那些流程就行。其实我也经常想着要见你一面……关于埃托尔的事,我很抱歉,也很愧疚,却一直不敢当面对你说这句话。”
提及杀手的名字时他的目光有些黯然,复杂的情绪在眸底积聚,像是被某种阴影笼罩。医生看着洛希的神色,却没有展露同样的感伤,他今天不是来找洛希缅怀杀手的,或者说,他从未打算和任何人讨论埃托尔的死。他只是挑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