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羊在长达三分钟的旋转后终于停下,自动折叠变回了原来的金属立方体。令人头疼的欢快歌声忽然中断,银白的方块在太阳底下静静地反射着光线,有些刺目。
洛希眯了眯眼睛,把立方体重新捡了起来,忽然察觉到它的表面有什么变化。原先突起的按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凹陷的插槽,就像是把玩具拆开来又拼回去后,莫名其妙地少掉了一块。
“怎么了?”邓槐灵凑过来,从洛希手里接过方块,打量了一下那个插槽,“是电子设备通用的端口,普通的设备也可以接入。也许杀手不只是想耍你玩儿,他确实有东西要留给你。”
“……他不写病毒代码残害东1的行政系统我就谢天谢地了。”洛希无奈地说着,还是起身找了根适配的接线,将方块连上办公室里的电脑。
虽然他已经被耍了一次,但他很清楚杀手不是无聊的人,对方做的所有事都出于合理且精明的理由。存在立方体里的东西,必定对他们有用。
他们在电脑前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传输文件成功的提示,全息投影仪却自动亮了起来。金发白裙的女孩双手交叠,托着悬浮的金属方块,它在她手心缓缓地旋转,银色的缝隙里溢出深蓝的光辉。
“Rose?”洛希不解地望着凭空出现的人工智能,“你怎么会在……”
“杀手在程序中写明,这份文件是给我的,所以我就来接收了。”方块在女孩的掌心碎裂,化作莹蓝色的数据光点,围绕着她旋转,最终融入她的身体。
她看着两个面露困惑的人类,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好奇文件的内容,但杀手也嘱咐了我要保密,我只能告诉你们,这是医生和他的研究成果之一。请相信我,这份文件对你们没有用处,我会把它处理好的。”
Rose说完便消失了,全息投影仪的光束黯淡下来。剩下的两人疑惑地彼此对视,洛希眨了眨眼:“杀手和医生共同的研究成果,那是什么?他们两个在一起十年,应该有过很多研究和发明吧,Rose也说了是其中之一,究竟是哪一个?”
“你还记得玛丽·埃利斯么?我们接到的第一个紧急任务,就是查清她的死因。”邓槐灵沉吟道,“在她的记忆里,杀手和医生在她身上做了实验,将她改造成有自我意识的仿生人。这恐怕是杀手十分重视的研究项目,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保留着她的记忆泵。”
“这么说,杀手留下的很可能是跟自我意识相关的研究成果?”在对方的提示下,洛希也回忆起了往事,“可他为什么要把成果交给Rose?我唯一能想到的共通点就是,Rose也是拥有自我意识的模拟人格,但是这份成果……在她手上又能发挥怎样的作用呢?”
他蹙起了眉,百思不得其解地推测着杀手的用意,手指苦恼地揪着发尾。邓槐灵看见他的样子不由得淡笑,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心,从缠绕的长发间移开:
“空想是想不出来什么的,既然杀手打定了主意不让你知道,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也没有用。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任务,你得信任Rose能处理好这件事,而你现在的任务是召开一次直播演讲,让罗伯特体会到你失去战友的愤恨,这才算充分利用了杀手创造的机会。”
“也对。”洛希回过神来,被悲伤洗涤过的眼眸清澈无比,坚定的神采像是雨后新芽,焕发出生机,“杀手希望我能利用他的死,而且利用得越充分越好……他不希望我因为悲痛停留在原地,如果我能把这个机会的价值发挥到极致,他也会高兴的吧。”
潜移默化中,他已经开始用杀手的逻辑思考问题了。这很奇怪,杀手生前他们从未达成过一致,却在这时以微妙的方式互相理解互相体谅,走进对方价值体系的堡垒,在破碎的瓦砾和熄火的枪炮前默默凝驻,登上堡顶眺望高远的蓝天,感受到和煦的风溜过指间。
洛希跟在邓槐灵的背后出门,临走前回眸望了望办公桌上银色的立方体。似乎有人在身后注视着他向前走,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在这条波折的泥泞道路上,他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
清晨七点,庞大的地下城内敲起了丧钟,钟声如同行在沉寂夜海之上,激起阵阵的涟漪,人们推开窗来相互对望,低沉的议论声和丧钟嗡鸣声不绝于耳。
所有的建筑上方人造阳光都熄灭了,广播放送着东5的战报,不停重复着东5裁决官和高级军官牺牲的消息。除东2以外的十一座地下城都将在半小时后停止供电,士兵们挨家挨户,秩序井然地发放着燃油和蜡烛,邀请住在行政中心附近的民众观看追悼演讲。
演讲定在清晨八点举行,七点半时行政中心前的广场上便已挤满了人。由于大规模停电,原本的路灯替换成了汽油灯,虽然没有电灯那样明亮,却也照亮了偌大的广场,光影交织间人们穿梭来往。
停电的原因与“曲终计划”的启动有关,在构思计划时,洛希就考虑到了大型电磁波发生器的能耗。如果要让脑扉之锁的仿品控制住尽可能多的敌军,就要制造足够的机器,并持续不断地大量供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