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什么?”
少年一双长腿终于跨到了屋外,他将门重重一关,生怕再被追问些什么,只大声喊了一句:“快睡吧,什么都别说了,我去隔壁了!”
俊挺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远去,月下匆匆忙忙,说是落荒而逃也不为过。
——
月冷风寒,千里之外的盛都城里,已是深夜时分,街上几乎看不见人影,一艘画舫却停留在湖面之上,里面传出女子冷若冰霜的拒绝:
“安郡王,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请你别再纠缠了,快将画舫靠岸吧,我要回施府了。”
开口之人正是施宣琴,自从上回在栖霞山上,安郡王扔下她之后,此后不管安郡王怎样向她赔礼道歉,她都闭门不见,这回还是大夫人硬是逼着她出来同安郡王游船,她想着也好,趁早当面将话说清楚,这才勉强收下请柬,不情不愿地来赴约了。
只是没想到这安郡王实在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说是游船,却从午后游到了深夜,就是不肯放她回去。
他还无耻地找了一个借口,说是新近得了个宝贝,一株从异域弄来的奇花,要到夜半时分才会展开花瓣,便好说歹说,硬是拉着施宣琴不肯让她走,一定要让她留下来陪他一同看那奇株开花,还说已派手下去了一趟施府,向她母亲报了平安,要她安心留下便是。
看个鬼开花,施宣琴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她尽管碍着安郡王的身份,已经尽量掩盖着对他的厌恶之情,但眼角眉梢的那股不耐烦还是显露了出来。
偏偏安郡王这头死肥猪毫无眼力见,仍是腆着脸,不住对她嬉皮笑脸地讨饶道:“二小姐,行行好,你就再给本王一次机会吧。”
一边说着,还一边拉着她的衣袖,讨好地摇来摇去,故作可怜,施宣铃简直要被他这副油腻的样子恶心吐了!
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冷声喝道:“松手!”
死肥猪置若罔闻,竟还凑近了一些,骄傲的孔雀再按不住那股厌恶之情,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以为不把船靠岸,我就没办法回去了吗?”
哪知话音才落,“刺啦”一声,那只肥腻的大手竟一个不小心,生生扯烂了施宣琴半截衣袖子。
这一下,施宣铃整张脸都黑了。
安郡王却望着美人隐隐露出的玉臂,两眼放光,一副色眯眯的模样。
“你在看什么,还不快松手?!”
施宣琴当即又羞又恼,偏那衣袖并未完全扯断,还“藕断丝连”着,另一头还被安郡王紧紧拽在手中,他显然不打算松开,只是忙不迭道:
“是是是,是本王唐突了佳人,二小姐勿要生气……”
嘴上这样说着,肥腻腻的大粗手却依然没有松开,仍旧拽着袖子的一角不放。
“二小姐,本王明日就赔你一件衣裳,今夜船上风大,你先披上本王的斗篷,来,本王替你系上……”
说着,安郡王另一只手拿过放在身旁的披风,起身凑近施宣琴,满脸堆笑间,就要将这披风往她身上罩去。
眼见肥猪贴了过来,还想借着披衣裳动手动脚,施宣琴再也忍无可忍,狠狠一耳光就扇了过去——
“安郡王,请你自重!”
说着,她将烂掉的衣袖彻底扯断,不堪羞辱地奔出了船舱。
安郡王色迷心窍,她唯恐再待下去,这头猪会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当下不再犹疑,月下几步奔到船边,一头就扑入了水中。
他不放人,她便自己游上岸,她有手有脚,难道还能被一头猪困住不成?
“二小姐,二小姐!”
水花四溅间,安郡主也紧追出来,站在船板上大惊失色。
偏他生来肥胖,从不愿多动弹,因此没学过游水,眼睁睁看着佳人扑入湖中,却不识水性,只能站在月下干叫唤。
而船上的侍卫又被他远远地撵到了船尾处,此刻闻声赶来时,水中早已没了人影。
月光在湖面上摇曳着,湖水沁凉沁凉的,施宣琴憋着一口气,一瞬也不敢停息地往岸边游去。
她的水性极好,在皇城一众名门贵女里,算得上是个“特例”,而这却是幼年时,越无咎手把手教出来的。
那时他们都不过总角孩童的年纪,越无咎守在她身边,凡事都护她周全,对她百依百顺,却唯独游水这件事,他一定要她学会,甚至十分严厉地对她道:
“一定得学会,哭也没用,我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守在你身边,若是溺水了,至少你还能有自保的能力,听见了吗?”
她委屈兮兮地在他的喝斥下,硬是学会了这门本领,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在这种时刻派上用场。
简直既荒谬,又可笑,连冷冰冰的湖水都像在嘲讽她一般,将她落下的眼泪尽数吞没。
施宣琴咬紧牙关,强忍住万般情绪,埋头一口气游到了岸边。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无边无际的萧寒间,却有一道人影瑟缩在树下,抱紧全身,呜咽痛哭。
骄傲了一世的孔雀,从未料到有朝一日,竟会落到如此狼狈的田地!
她抬起头,看着连绵不绝的雨幕,恍惚之间,似乎又看到了当日冒雨前来找她的少年。
“我曾以为,你跟其他女人不同……”
有什么不同的呢,她爱慕虚荣,只想嫁天下最强的男儿,哪怕他们是青梅竹马,哪怕从小到大,他无微不至地待她好,拼尽性命地守护过她,她也能毫不留情地关上那道门,亲手斩断与他的情缘。
前路漫漫,她终会有更好的选择,她曾经那样笃定坚信,可是此时此刻,在这淅淅沥沥的冷雨间,倔强如她,心中却也头一回生出了一丝悔意。
“阿越,你在哪呢?”
明知道心中的少年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海岛之上,永远不会回来了,可她却仿佛看见他撑着伞,就站在她旁边,为她挡住了漫天的凄风苦雨。
他那样沉默,静静地注视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责怪,就像从前她做错了事,他也舍不得怪她一样。
她泪眼朦胧,忍不住颤抖地伸出手,好似抓住了虚空中那并不存在的衣角。
“阿越,你看见了我写给你的信吗?那丫头是骗你的,你不要信她,更不要喜欢她,我们施家的女儿,没有一个配得上你的真心。”
“你别跟她在一起,别让她做你的妻子,更别对她许下永不相负的誓言,你……你回来好不好?”
漫天风雨下,骄傲的孔雀终于在这一刻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泪眼婆娑间,哽咽地喊出了深藏心底的那句——
“阿越,我想你了……真的,好想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