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金龙的藏青常服,衬得人威严沉稳,一双眼睛沉鸷锋利,微眯着,打量着她。
这种打量,与前世如出一辙。
前世她见庆明帝更早一些,是在大理寺审案的时候,庆明帝去旁听。
这目光就似是瞄在身上满弓的利箭,箭头森森,冷芒逼人。让人躲不开,逃不掉。
“你今年几岁?”
韩攸宁沉静道,“回皇上,十五了。”
“恩。日子久远,朕倒是记不清年头了。”庆明帝打量的目光挪开了,随意了许多,“陈府的教养和定国公府的规矩果真是好,头一回见朕却不慌张的,不多见。”
韩攸宁福了福身道,“谢皇上赞誉。”
韩钧似乎不知谦虚为何物,朗声笑道,“皇上别看他年纪小,却有几分臣的胆量气魄。臣看了她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臣的亲生女儿。”
庆明帝淡淡嗯了一声。
他看着韩攸宁,“定国公府的女儿生下来却变成了陈家女儿,你可知其中缘由?”
韩攸宁平静道,“回皇上,知道。和陈府被灭门一样,皆是因一句荒唐言。”
“荒唐言。”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凤凰栖梧?你是说,你出生那日的火不是意外。”
“侍卫恰巧都昏睡了过去,庄子又恰巧起了火,母亲又恰巧那日生产,巧合未免太多。母亲生下臣女,若不是知道臣女留下只有死路一条,若不是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为何要骨肉分离?”
韩攸宁抬头看向庆明帝,“如今永平侯就在诏狱,皇上不若提审他,问问他为何几次三番要置臣女于死地,倒似是笃定臣女的身份一般。”
庆明帝眼中起了思量,似在品位这番话。
“嗯。是该好好问问。你以为,朕该如何定他的罪?”
韩攸宁道,“永平侯罪孽,不止陈家一条。事关国政,臣女不敢僭越妄议。”
“朕恕你无罪。你说来听听。”
韩攸宁又福了福身,“大周法制严明,论罪刑罚自有《大周律》。永平侯之罪,杀人二百余口,按律属穷凶极恶者,查没家产,斩立决。贪赃枉法,数额极巨,按律抄家处决,家眷或发卖或流徙。”
她只谈律法,不说自己私念。
至于贪墨军饷军粮,韩攸宁没讲,这是今日朝上刚爆出来的事,她若知道,岂不是要牵连了大哥。
但像贪墨军粮延误战机的罪名,不但是死罪,且是可株连的。
庆明帝赞赏道,“恩,有理有据,条理分明,说得极好。女子熟读《大周律》的,倒是不多。这么说来,永平侯是罪孽深重,死一回都不够了。”
韩攸宁低垂着眸子,没有吭声。
庆明帝此言,倒似是有处置永平侯之意。不知是不是因着少攻了一城的缘故。
韩钧颇满意女儿的应对,虎父无犬女,便是如此了。只是皇上问的问题难免为难孩子,一个不慎便是大罪。
他也收起了显摆的意思,“小女儿胡言乱语,皇上见笑了。御书房不是小孩子呆的地方,还是让她先回去为是。”
庆明帝淡嗯了声,“吴俭,赏玉如意一柄,领她下去吧。”
韩攸宁跪谢了恩,托着玉如意退出了御书房。
总之今日之事,倒无她想象的凶险。
终究是前世父亲提剑闯皇宫吓怕了她,变得疑神疑鬼的。
轿辇走出去没多远,却被两个宫女挡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