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个绝妙的主意
菱兰觉得自家姑娘又要看大夫了。 整日里神思不宁,唉声叹气的,尤其在听说朝廷有人上折子,又将大公子拉下水,说他在大理寺的职位来路不正,是姑爷结党营私的证据之后。 她私下找顾飞打听过,顾飞都说只是文官之间相互攻讦而已,没有实际证据,于温阑并无影响。 “姑娘,近来是又在做噩梦吗?”菱兰担忧地问,“要不请大夫过来看看?” 梦? 温凝双眼一亮,又很快暗淡下去。 不可。 她上次拿做梦忽悠温阑和温祁,温阑尚且未有多问,温祁一脸的不信,只是不逼迫她说实话而已。 连温祁都看得出破绽,怎么可能瞒过裴宥? 届时他把自己当异端给处理了可就不妙了。 温凝的诸多异常,裴宥自然也看在眼里,这日下值时,手上便又多了两包糕点。 温凝觉着裴宥近来实在讨喜许多,大约见她喜欢,竟然隔三差五带些零嘴回来。可他越是这般讨喜,她越是急于想到一个万全的好主意,他带回来的糕点反倒没有那么香了。 “药铺不顺遂?”裴宥睨着她兴趣缺缺地将拿出来的花生酥又放回点心袋。 温凝摇摇头,药铺挺好的,牌匾都做好了,药草也都已经抵京,只等一个良辰吉日就可以开张大吉了。 “酒坊出问题了?”裴宥又问。 温凝继续摇头。 全京城都知道她的酒坊背后是国公府,谁还敢惹她麻烦啊? 裴宥便拿那双阒黑的眸子淡淡睨着她。 只是“淡淡”地睨着,温凝便觉芒刺在背,像要被他看穿一般,佯装喝了口茶,转移话题:“对了,上元节马上要到了,书房的地龙还未找人来修理吗?” 裴宥原本坐在书桌前,手上拿了册书卷,一听这话,将书卷放下,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怎么?我在此处碍着你了?” 温凝眨眨眼,她只是不想在上元节的时候将清辉堂挖得不能看而已。 不过,她这话听来的确有些嫌弃他的意思,便讨好地笑笑:“没有没有,日日有糕点吃,我开心着呢!” 不过…… 她不嫌弃他碍事,他也不嫌她碍事儿吗? 老实说,他近来的确与从前太不一样了。 温凝也拿她那双剔透的眸子睨着裴宥,见他在书案前素手执书,面无异色,端的是方正清雅,翩翩君子,毫无旖念。 罢了,不能人家稍像个正常人了,就觉得人家不正常。 温凝起身,决定还是先去做个绣活儿静静心,说不定灵光一现,就能想到好主意了。 - 此前温凝便打算去找何鸾,奈何她这大嫂真是闺门典范,被她遵循礼教的父亲母亲驯化得极彻底。听闻去年她曾经去慈恩寺为过世的母亲祈福,认为今年她已嫁出家门,便该由她这个大嫂来做这件事。 因此,初三刚过,就出京上慈恩寺了。 今日正月十三,昨日何鸾就该回来了,温凝用过早膳便换了衣服,打算去与何鸾一见。 早在温凝由江南回京那日,温阑就与何鸾说过,因此温凝会来找她,她心中有数。只是看她乍然出现在东厢,还是惊讶得怔愣了好半晌。 “妹妹你……”何鸾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穿成这副模样?” 温凝特地换了一身男装来的,还特地没送拜帖,甚至不是从大门进来的。 “如此才更方便啊。”温凝理所当然偏偏脑袋。 但这在温凝看来的“常规操作”,显然有些突破何鸾的认知,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应答。 “嫂嫂,我今日来与你聊药铺一事,来,咱们房中去谈。” 何鸾嫁进来之后,温阑此前束之高阁的医书,晾晒草药的工具等,又都被拿了出来。 刚刚何鸾就正在院子里捣药。 “嫂嫂,如霜妹妹与我说,你对去药铺坐诊一事颇有犹疑,是吗?”温凝在房中坐下便问。 何鸾小脸秀白,闻言垂下眼眸,缓声开口。 事情与温凝料想的差不多,何鸾顾忌在药铺坐诊,接触的男子太多,即便温阑不生气,她心中也有些过不去:“传出去于温府名声不宜,且……夫君不计较这些,爹爹若知晓,也会不悦的罢。” 温凝叹口气:“嫂嫂,若有一男子当街倒地,需你众目睽睽替他脱衣救治,否则会一命呜呼,你救是不救?” 何鸾蹙眉想了想,答道:“医者有仁心,危急时刻,男女大防乃身外物,当然不及救人性命重要。” “是啊!”温凝道,“你看,你都明白不是吗?世人的眼光哪有救人性命重要?只要你想治病救人,你所担忧的那些,其实都是身外物,而且,有法可解的呀。” 温凝将何鸾带去了香缇苑,给她看她出阁之前常用的男装:“届时你也男装,加一斗笠,谁认得出你是温家的长媳呢?” 又将她带到后门:“你猜我刚刚怎么进来的?这后门的小厮整日放我出门,明面上受我威胁,可若没有爹爹的默许,他怎么敢呢?” “嫂嫂,爹爹在朝为官,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书,的确重礼教,要脸面,可他也清楚这世道对女子的诸多束缚。身为一家之主,他无法堂而皇之地教唆我们与这世道对抗,却体贴地为我们留下了这扇小门。嫂嫂,你既嫁入温府,爹爹也定视你如己出,你想做的又是治病救人那样的好事,他又怎会阻拦?” 一番话,说得温凝又十分想念温庭春。 打是假,骂是假,唯有爱是真。 “嫂嫂,你若还是过不去心中那个坎也无妨。”温凝最后握着何鸾的手道,“我就是觉得有些可惜,嫂嫂学了十几年的医,眼下有机会一偿心中夙愿,为何不试一试呢?” “人就活这一世,若不能照自己的心愿活着,有抱负便去实现,有理想便去追逐,而是将此一生埋没在这后院,岂不遗憾?” 温凝是真心实意地劝。 她希望所有人在这辈子都能得圆满,能畅意地照自己心中所愿活着。 于她自己而言,话已经说到如此地步,何鸾如果还是选择留在原地,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每个人想法不同,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何鸾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 她所有的伶牙俐齿,巧智奇思,都用在医学上。若有人来与她辩方子,论医理,她必能面色沉静,巧舌如簧。 可论起其他道理,她受困于自小得到的耳提面命,竟是第一次听到温凝这般大胆的提议和想法。 她也能如温凝这般,扮成男子出去看诊吗?可阿爹说男女有别,她身为女子,便不该去给男子拿脉。 她也能如温凝这般,在温家得到纵容吗?可阿娘说嫁为人妇,便该侍奉公婆,养育子嗣,她心心念念的治病救人,不再是第一位了。 可她想吗? 有抱负便去实现,有理想便去追逐,她想的。 “妹妹……”何鸾一时有些哽咽,“你容我仔细思量几日,上元节后,我给你答复。” 温凝重重点头,临走前拍了拍那看守后门的小厮:“喏,我家大嫂日后若要出门,知道要怎么办?” 那小厮从前就怕温凝,只觉她这做了世子夫人之后,比从前更加不好惹,当即赔笑:“知道知道!” 温凝回头朝何鸾眨眨眼,便又从后门出去了。 段如霜一直在后门外面等着她。如今她离了段府,不再受府中规矩掣肘,想出门便出门,自由得很。 今日她是与温凝一同来的,只是担心自己这个外人在,何鸾会感到不自在,因此只在门外等着。 “如何?”温凝一出来,段如霜便迫不及待问道。 温凝想了想:“不知道,不过……先不急于找坐诊的大夫吧。” 反正也不是每家药铺都有大夫,那个药铺,说到底只是一个她囤石荧的遮掩罢了,她也没打算它真能做出什么名声来。 段如霜点头:“待药铺步入正轨再说也不迟。” 两人计划好了,上午去找何鸾,下午便继续去药铺亲自收拾盘点一番,然后一起商量个开铺的好日子。 温凝觉得这样舒适极了,做什么都有人一起,有人一道有商有量的,再不像从前,仿佛孤身行舟,茫茫然不知该去往何方。 “如霜妹妹,我带你去吃一家面馆,味道极好,可不比任何一家酒楼的差!” 温凝开心地在前头引路。 两人都是男装,两个瘦弱细白但穿着普通的公子,在长安街街头算不得打眼。 温凝带段如霜去的,正是一家露天的面馆。此前她为了打听宜春苑的消息,佯装食客在这里吃过一次,不想消息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面倒确实不错。 “想不到温姐姐还来这种小铺子。”段如霜压低声音,揶揄地在她身边耳语。 “英雄不问出处。”温凝也压低了声音,笑吟吟道,“面好吃便行,还管它是哪家铺子出来的?” 说话间,下意识地看了对面的宜春苑一眼。 大半年过去了,那么大一幢搂,竟然还是空着的。 正好传来隔壁桌的议论声:“这房主也够倒霉的,原本租给宜春苑,签的十年长约,可宜春苑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怎么都透着一股诡异,哪个打听一下还敢赁他的铺子?” 另一人啧啧摇头道:“这做烟花生意的,世故圆滑得很,也不知是得罪了何方神圣,我听说,那些人都被……” 那人比了个“杀”的手势。 “可不是,事发那阵子无人敢议论,可前段时间在天香楼,我亲耳听到有人提起,说那夜本在楼里喝酒,突然被人赶走,没多久里头的灯灭了,第二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知都被埋到哪里去了。” 段如霜拉了拉温凝的袖子,显然是这样的言论让她有些不适。 温凝也没想到会在事发这么久后,当街听到人议论此事,草草吃了两口面便带着段如霜离开了。 可有三个字一直盘旋在她脑中——宜春苑。 一直到走入药铺,她仍在琢磨。 名为勾栏之地,实为江湖神秘组织的宜春苑。 神通广大,兼贩卖各路消息的宜春苑。 莫名其妙人去楼空,无人生还的宜春苑。 段如霜见温凝神不守舍,还当她也是被刚刚那两人的言论吓到了,进门便给她倒了杯茶压惊。 温凝却突然从茶桌上站起来——她想到了! 她想到了一个万全的好主意! 想到了一个毫无破绽的说辞! 想到了一个绝不会令裴宥生疑,又能将她所知的信息尽数告知裴宥的好办法! “如霜妹妹,我先回国公府,这两日有空我再找你。”温凝茶水都未喝,匆忙就往外去。 她要马上回国公府,她要见裴宥。 只要用那番说辞,不仅瑞王的秘密,楚珩的通敌叛国,连王氏夫妇的生还,都能说得通了! 这样一个绝妙的主意,她怎么现在才想到呢? 当然,这只是温凝此时的想法。倘若她能未卜先知,知道那番说辞带来的后果,恐怕会后悔今日去吃那碗面,更会后悔,怎么好死不死,偏偏让她想起了……宜春苑。 (本文首发潇湘书院,请到潇湘书院追看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