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亲一个,告诉你
漫山遍野的孔明灯,将整个天池山映照得近乎虚幻。 温凝仰着脸,见到裴宥眼底也像缀着数不清的光光点点,这样沉的夜晚,他眼底惯有的暗色却像被那星光般的灯烛驱散。 她从未见他眼底有这样耀眼的光芒。 而随着他的靠近,那光芒细细碎碎,涌动着她看不清明的情愫,扑面而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温凝往后退了一步。 裴宥下俯的动作也便顿了一顿。 温凝看着裴宥突然凑近,又突然顿下,然后眯了眯眼,压下骤然加速的心跳:“怎……怎么了……” 她不习惯与裴宥这样近距离地对视,又往后退了两步,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我……我的嘴没擦净吗……” 裴宥:“……” “哎呀你挡着我看灯了!”温凝小手一挥,将裴宥推开,“我们去湖边吧!一定更好看!” 提着裙子便往前跑。 啧,真是不解风情。 裴宥眯眼看着兴冲冲向前跑的小姑娘,收起刚刚差点将她逮住的手,抬步跟上。 两人在天山池待了小半个时辰,才打马回城。 温凝仍旧坐在裴宥身前,后半夜了,天比刚刚出城是更加寒凉。 她本就有一件狐裘,再蜷在裴宥的狐裘里,倒不觉得冷。裴宥也不似来时那样疾驰,只偶尔夹着马肚子,让马匹缓慢步行。 温凝还未从刚刚的兴奋中抽离,一路都开心地与裴宥说着话。 “你是如何想到今夜来放孔明灯?” “不是过年?” “你们岭南过年的习俗是放孔明灯?” “……是罢。” “那岭南的除夕夜,岂不飘满了孔明灯?” “……” “从前过年,你们还会做些什么?” 马蹄声嘚嘚的,在寂静的夜晚并不刺耳。裴宥沉默了一会儿,才缓声道:“剪窗花,写对子,制灯笼,守岁,这一日的凌晨母亲会煮一碗汤圆,寓意团圆,父亲会准备鞭炮,子时一过,我便同他一道在院子里放鞭炮,驱年兽,除祟气。” 裴宥的声音平平静静的,没什么情绪。可温凝一听便知他嘴里的“母亲”和“父亲”,是指王氏夫妇。 她不由坐直身子,往后仰脸看他。 京城的雪早就停了,连月亮都从云层后露出脸来,将刚刚落下的雪照得莹白。裴宥的脸没了刚刚的火光,又恢复到那副清冷无波的模样,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削瘦的下巴微微扬着,更显孤傲。 “裴宥,其实……”温凝忍不住开口,却又将后面的话生生吞下去。 不可。 不可冲动,她还未想好说辞。 “其实什么?”裴宥低头。 “其实……”温凝眨眨眼,“你是如何学会骑马,又是如何会武的?” 她早就好奇这一点了。 裴宥一介书生,王家清贫,供他读书已经花尽财力,不可能特地再为他寻一名师父教他武艺。 可裴宥分明是会的,可能不如徒白那般身姿矫健,但的确学过武。 裴宥垂眸,望着一脸好奇的温凝,扬了扬眉尖:“想知道?” 温凝仰着脸点头。 亲一个,告诉你。 “咳……”裴宥以拳掩唇,低咳一声,看向别处。 温凝偏偏脑袋,疑惑地盯着裴宥。 他这是什么表情……刚刚还肃冷的脸,竟然浮上几分赧然。 这是……害羞了? “你在想什么……?” “驾!” 不待温凝的问话落音,裴宥拽紧缰绳,一夹马肚子,马匹便向前奔跑而去。 - 温凝也说不好从何时开始,她与裴宥之间莫名其妙地平和起来。 他不再处处给她找茬,与她对着干,有时甚至算得上相当好说话。她呢,也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总归二人是一条船上的人,三年假夫妻呢,日日针锋相对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两人同房而居,温凝本以为会有诸多不快,打算与他约法三章,甚至叫菱兰用棉花缝制了一个超长抱枕,打算横在二人之间,以免同被尴尬。 哪知用的第一日便被他嫌弃地扔到地上,说“碍事”。 碍他什么事儿了? 温凝看着地上可怜兮兮的抱枕,差点就要发作。 人家解释了一句:“我还不想与一个抱枕抢被子。” 国公府的床虽是大了许多,但被衾的大小都是一样的,两个人刚刚够用,中间横亘一个抱枕的话…… 温凝按下心中不平,决定观察几日再说。 不想没有抱枕,两人倒也相安无事。裴宥积累了许多公务,每日她还未醒他已经起身,她睡觉的时候,他还在书案前办公。 因此温凝没有再提。 同寝没什么问题了,同室便也还好。虽年节在家,在清辉堂里,裴宥大多时候都在处理公文,一起用膳更是在江南时就已经习惯了的。 所以温凝很快接受了这一改变。 只是这个年节裴宥忙忙碌碌,她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长公主闭门不出,年节期间国公府人来人往,她便不得不同裴宥一道出席招待,甚至偶尔裴宥去了工部,她还得独自出去撑场面。 原以为年节可以回温府与众人好好叙叙旧,事实时初二那日她连温府的板凳都没坐热,就匆匆走了。 国公府上要来客,总不能叫人扑空。 如此忙到年初七,才堪堪松口气。 年初八,各官员复职,终于没人递拜帖了,裴宥的休沐也结束,要去上值了。 虽说这些日子他一有空闲就在处理公文,每日他还总有一两个时辰亲自去一趟工部。但正式上值又不同了。 上值,也意味着要上朝了。 温凝心中装着事,这日便睡得不如往日那样沉,察觉到房中的动静就醒过来,一睁眼,果然裴宥已经收拾好,正准备出门。 “等等!”温凝往他那端正肃穆的朝服上扫一眼,便连忙从床上爬起来。 随手找了件外衣披上,连鞋子都顾不上穿,赤着脚朝着裴宥的书桌边去。 时辰尚早,外面的天都未亮,裴宥显然未料到温凝今日醒得这么早,瞥见她赤着脚,微微蹙眉,正要说点什么,看见温凝手上拿的东西,面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淡薄。 “你把这个戴上罢!”温凝记挂在心里的,是皇后娘娘赐他们的那一对香囊。 裴宥的那只香囊一直躺在匣子里,温凝此前将它放在书桌上。 可这些日子书桌是日日都碰,却似乎早将香囊抛之脑后。 温凝想着,毕竟是皇后娘娘拖着病体亲自绣的,陛下必然也会知晓。裴宥在家中不戴便算了,今日新年第一天进宫上朝,要戴在身上以显感念才好。 裴宥却一脸的面无表情:“不必。” 转身便要走。 “诶?你等等!”温凝为了这件事,特地醒了个早,哪会那么轻易放弃。 她拿着那枚香囊过去:“你看看它多精致,多好看,你今日戴着它入宫,皇后娘娘知道了,会开心的。” “不必。”裴宥仍是这两个字,多了一句,“我有一枚了。” 温凝便是扫见他仍然戴着自己送他那枚香囊才爬起来的,当即道:“那怎么能一样?我的手艺怎么比得上皇后娘娘的?” “况且,这香囊是一对,你我同时佩戴,不仅能凸显你我夫妻二人感情,还能彰示皇恩浩荡呢。” 温凝说着,就打算将香囊往裴宥身上挂。 “温凝。”头顶的声音却有些凉意,“我说不必。” 温凝抬头,便见裴宥的眸子淡得几近疏离,唇也微微抿着,噙着一丝尖利的冷锐。 她已经许久未见裴宥这副表情,当即有些发怔。 裴宥也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反应过来的温凝把香囊塞回匣子里,重重放回他的桌案上。 就……什么狗脾气! 若不是想着让皇后娘娘开心一些,她才不想管他的事儿! 好心当驴肝肺! 躺回床上又去睡了个回笼觉。 - 好不容易熬过了年节,温凝本以为今日可以做一些自己的事情,哪知回笼觉还未睡醒,便被菱兰催着起床。 府上许多事务需要收尾,崔嬷嬷在清辉堂外等着她呢。 温凝不得不起来,跟着崔嬷嬷处理一众事务。 什么年节期间收到多少来礼,要如何回,何时回;什么年节期间开销几何,都用在何处,账本是否清明…… 忙完这些,已经是下午。 冬日的天,申时未过就要黑了,再出门已然不可能。 温凝干脆趁着太阳还未落下,在院子里晒晒太阳,顺便让自己绷直了一整日的腰休息休息。 可菱兰一张小嘴一直在她耳边叭叭叭: “姑娘,听说姑爷今日一早就被人上了折子,还上了好几本呢。” “姑娘,你说怎么老有人与姑爷作对呢,朝廷也没规定说不许官员携妻出门务公啊,有什么好参的?偏要说什么姑爷因私忘公,耽误了工部的事儿!” “陛下若是没给姑爷那么些公务,姑爷也不可能在江南待了四月之久啊?这些日子姑爷年节都没好好过,净处理工部的事儿了,如何还能怪姑爷?” “还说什么姑爷结党营私,咱姑爷上有陛下宠信,下有长公主撑腰,需要结什么党营什么私吗?” 温凝一点都不想听到裴宥的事情,上折子就上折子呗,他还被参得少了? 菱兰还在继续:“哎,长公主还生着姑爷的气,嬷嬷们说中午消息就到芙蕖院了,可长公主都没动静呢。” “姑娘,你说姑爷不会有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他别挖个坑让旁人给摔死就算不错了。 温凝翻了个身。 菱兰这才觉察到不对劲:“姑娘,今日好像不太开心?” 有什么好开心的? 有谁一大早起来就被人甩了个脸子还开心的? 温凝闭上眼。 菱兰这才安静了,去屋子里拿了一床薄毯给她盖上。 而此时的工部正要下值。 顾飞早早备好了马车,自打江南回来,他家世子无论多忙,定会按时下值的。 但今日,约莫是早上参他的折子有点多,他由工部出来,又入了一次宫。 待从宫中出来,天色已经擦黑了。 自打世子在清辉堂用晚膳,他再也不用问是回府还是去酒楼那种蠢问题了,裴宥一上马车,他便扬鞭打马,径直回府。 不想马车驶在长安街时,裴宥突然喊了停。 “世子,不回府吗?”顾飞将马车停在不扰人的路侧,便跟在裴宥身边道。 虽天色有些晚,但此时赶回去,正是清辉堂用晚膳的时辰才对。 裴宥穿着一身官服,下了马车便颇为打眼。但他并不在意的样子,神色如常地踱步到一家铺子门口。 顾飞侧目一看,婉芳斋。 好像是一家……糕点铺子? 这个时辰,长安街颇为热闹,顾飞试图挡住往来的打量眼神,又问了一句:“世子,不回府吗?” 裴宥眉眼淡淡,低头转了转自己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今晨大约惹夫人生气了。” 惹夫人生气了? 被赶出清辉堂所以不回府了吗?! “那……那怎么办?”顾飞急道。 裴宥无语地瞥他一眼。 还能怎么办? 自己娶回家的,宠着呗。 一手负后,抬脚进了婉芳斋。 (本文首发潇湘书院,请到潇湘书院追看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