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名声不保
温凝下午在躺椅上躺了一阵子,晚上并不觉疲乏。 用过晚膳之后本想再整理一下外头的院子,哪知菱兰一直催着她沐浴,也不知她在忙什么,沐浴完不等她头发绞干,人就跑了。 温凝觉得怪得很,匆匆忙忙就罢了,怎地人也心不在焉的样子? 都入秋了,居然给她准备那么薄的纱裙。 温凝自己换了条正常的裙子,正倚在矮榻上绞头发的时候,裴宥来了。 她怀疑眼花了,眨眨眼,还真是裴宥。 他大概也沐浴过了,穿着一身常服,负手站在身前不远处,黑眸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颇有些……意味深长。 温凝还不曾被他用这种眼神打量过,有些莫名其妙。 两人对视片刻,她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裴宥黢黑的眼睛打量她微湿的头发,温凝忙将头发拢起来,半干的长发,连个髻子都未打。 顺着她的脸颊落在半截脖颈上,温凝又忙将自己的衣襟往上拉了拉。准备睡觉了,裙子穿得较为随意。 最后蔓延往下,落在她赤裸的足上。 温凝再将自己随意放在矮榻上的双足缩进裙子里,提起一口气就要发作。 大晚上的突然跑过来盯着她看,干嘛呢?! 裴宥却在这时出了声:“今晚那汤,是你炖的?” 什么汤? 温凝眨眨眼,马上反应过来,菱兰中午时说要炖汤给裴宥送过去的,看来是送了。 原本她该一口否定说不是她炖的,可裴宥这反应实在很奇妙,她便留了一嘴,转而问道:“味道如何?大人可还喜欢?” 就见着裴宥一脸莫可名状的表情,似乎有口气在他胸腔上了又下,下了又上,随即从鼻腔出来一声轻嗤:“温姑娘觉得我该喝,还是不该喝?” 温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说什么呢?一碗汤而已,什么该不该的……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呗。 温凝觉得裴宥今日就是来找茬的,俯身找鞋,打算下榻与他好生理论一番。 却见裴宥已经转身,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时候不早了,夫人,该歇歇了。你睡里边,还是外边?” 温凝瞪大眼:“你我不是说好了只……”新婚头三日共卧一室? 裴宥已经脱了鞋,曲着一条腿在床上,不等她说完便好整以暇地看过来:“温姑娘,虽说你我约定在先,但凡事有例外,你总不能让我连名声都不顾了不是?” ……不是。 菱兰到底是送了什么汤,让裴宥不在她这里过夜,就连名声都没了? 另一边,菱兰其实没走远,虽然国公府的后罩房里有给她留一个房间,可这些日子她都给温凝守夜,住在主卧的外间。 但今日…… 她送完汤回来之后才开始后怕。 国公府这高门大户的,她那盅汤……会不会有些出格呢?会不会显得她家姑娘不够矜持呢?不会适得其反了罢? 她忐忑地蹲在院子里的槐树后面,亲眼看着裴宥进去,再亲眼见到里面的灯熄了,才大松一口气。 谢天谢地! 不管怎么样,两个主子可算和好了,明天要她领罚她都心甘情愿! 温凝缩在床的最里端,脸上的潮热还未散掉,干脆拿被子蒙住脸。 刚刚她是怎么想的,就怎么问了。 然后裴宥怎么回答的? “温姑娘知道鹿血有什么功用?”裴宥已经自行解了腰带,还解开两颗襟扣,向来孤冷的人难得的显得有些风流不羁。 她当然知道…… “原来不止温姑娘懂得多,温姑娘的贴身婢女也懂得挺多。”他说话间又解开两颗扣子,别有意味地看过来,“她炖了一碗汤,说是夫人费心了一下午的。” 温凝的脸轰地一下,红得滚烫。 裴宥却又加了一句:“温姑娘说一说,裴某今夜若是不与夫人同床共枕,是否就名声不保了?” 此时的温凝想来,还恨不得捶床。 菱兰啊菱兰,她的菱兰!她到底跟府外那些嬷嬷们学了些什么! 再想捶床,温凝也还是缩在床上一动没动。 也不知道……裴宥到底喝了没…… 没喝的罢?他补来做什么? 咳…… 可她闭着眼听到裴宥起床喝了两次茶水。 入秋了还这么渴,难道那汤……他喝了? 温凝下意识就往里又蜷了蜷。 接着就听到裴宥一声低嗤:“温姑娘放心,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 温凝:“……” 倒也是,上次他中了赵惜芷下的药都能忍住不碰她,那一盅半盅的汤水,就算喝了也不算什么。 这么一想,温凝身体放松了一些。 又听裴宥道:“治下不严,扣银两千。” 两千???!!! 温凝猛地翻过身,一眼瞪过去,瞥见黑暗中裴宥鼻骨上那颗赤红的小痣,又偃旗息鼓地闭了嘴。 两千就……两千罢。 须得吸取上次的教训,这种时候,不要招惹他为妙。 她卷紧了被子,翻个身,继续睡觉。 迷糊中听见裴宥似乎又起床喝了两次茶,还冷着嗓音与她说了几句话,她的脑子已经不太转得动了,随意“嗯”了几声,就没了意识。 - 第二日,温凝少见地把菱兰训了一顿,菱兰挺着脊背跪在地上: “姑娘罚我罢,我……我都认了……从前柳嬷嬷说的,这招百试百灵,只要你和姑爷恩恩爱爱,阿兰做什么都可以。” 温凝扶住额,她的菱兰都长反骨了,以后可再也不敢叫她自己拿主意了…… 接下来两日,温凝更不怎么出门了,想到裴宥就想到那份汤就觉尴尬。 原以为中秋节肯定免不了一见,没想到长公主中秋节都没从佛堂出来。 长公主不出面,裴国公又是个惯来不管事的,裴宥也没发话,中秋节自然就没人张罗。结果就是温凝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冷清的一个中秋节。 万万没想到,偌大的国公府,表面看来气派巍峨,内里…… 温凝觉着,无论是长公主和裴国公之间,还是裴宥与这对父母之间,都有着莫可言状的疏离。 中秋节第二日,温凝就迫不及待回了趟温府。 还是自己家温暖啊,中秋节的花灯还未完全取下,她特地赶在温庭春和两位哥哥上值前回来,一家人开心地见了一面。 待那三人去上值,她又与何鸾聊了会儿天,然后去段府找段如霜。 段墉依旧不许段如霜出门,但温凝过来府上见她,他总拦不住。 “正好,温姐姐不来找我,我也要想法子给你送信,让你来见我一件了。”段如霜看起来清瘦了些,两人就在她的院子里,并没出去。 温凝皱眉打量她,心中有些愧疚:“如霜妹妹,你爹是否责罚你了?你最近在府上如何?需不需要我……” 其实她知道段如霜应该是不需要她帮忙的,可还是担心自己的出现也改动了段如霜的命格,忍不住开口想要帮忙。 段如霜摇头:“父亲是有些恼怒,但我还应付得过来。温姐姐,你无需自责,当初我选择加入,就应该料到或许会有东窗事发的一日,没理由只得好处,却不愿意承担它所带来的困扰,你说是也不是?” 段如霜偏着脑袋朝她笑。 温凝叹口气,这个姑娘,太通透了,当真无需她为她操心。 “温姐姐,我想找你,其实是有另一件事想与你商量。”段如霜轻轻握住温凝的手,“酒坊之前被冲动的百姓误砸,衙门拨了一些银子重建,待建好,浮生醉可重新开门,这个无需你操心,但眼下……我们的药铺却是碰到一个难题。” “怎么了?”温凝问。 “此前陈尚去谈过几家药材的供应商,颇为顺利,但温姐姐之前叮嘱过,届时会需要大量的‘石荧’。”段如霜声音轻软,一句句地道,“‘石荧’产自江南一带,近来陈尚联系江南那边的药商,你知江南富庶,大商大贾数不尽数,他们有些瞧不上咱们这小药铺,坚持称不与陈尚谈,要与背后的老板谈。” “酒坊的事情才刚刚平息,此事不好让温家大哥二哥出面,而且二人都有官职在身,也不可能远去江南,但是我最近连段府都出不去,更不可能出远门,所以……” “温姐姐,药铺一事就搁浅在此了。你看我们一定还是要与有‘石荧’的商家谈吗?” 温凝轻轻蹙眉。 拿着银子买药材,倒是没想到还能遇到困难。 “如若坚持与他们谈……”段如霜也稍稍皱眉,“恐怕得等陈尚将酒坊的事情处理完,再亲自去一趟江南,但陈尚只是掌柜的,不知他们是否买账。如此一来,三五个月恐怕就过去了。” 温凝一听,眉头蹙得更紧。 她本就担心这辈子那瘟疫也提前,药铺总要经营一段时间,有一定资质和规模了,再大量采入“石荧”,才不至使人生疑。 再拖三五个月,明年秋季都未必能赶上…… “如霜妹妹,容我想一想这件事,待我想清楚,给你和陈掌柜回信,如何?” 段如霜自然是点头。 两人一起用过午膳,又聊了些别的,温凝才与她道别回国公府。 路上她就琢磨着,去江南,这几个字眼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呢?总感觉最近有谁就要去江南来着。 马车路过落轩阁的时候,她猛然想起来。 是裴宥罢? “温凝,中秋之后我要去一趟江南,此去需些时日。” “你在京中老实些,若又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那天晚上她快睡着的时候,他好像是这么阴恻恻地威胁了她几句来着。 “菱兰,快,叫车夫快一些,我们快点回国公府。”温凝连忙对菱兰道。 中秋之后,不会就是今日罢? 现在已是晌午,该不会人已经走了罢! - 顾飞早上离开时就吩咐王勤生收拾行装,今日世子下了早朝,大约会再去工部处理一些需交接的公务,回来便准备出发了。 世子出行向来轻简,自工部回来,用过午膳,没一会儿工夫,行礼便整装好了。 只是顾飞瞅着裴宥在清辉堂喝茶,似乎没打算马上出发,便也没去催。 要说前几日,他不是见着世子从夫人房中出来么? 今日世子离京,夫人竟整整一日不在府中,都不打算送行么? 眼瞅着在清辉堂坐了一个时辰,世子终于起身,顾飞连忙跟上:“世子,出发吗?不等夫人了?” 裴宥一眼瞥过来:“谁告诉你我在等她?” 顾飞及时闭嘴。 裴宥抬步往门外走,面色一如既往的淡漠,看不出喜怒,只唇角微微下压。 一行人刚刚走出国公府的大门,便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温凝早迫不及待地开了窗,远远见门口停着几辆马车,便放下心来,人应该还没走。 再等马车停下来,便见裴宥带着徒白和顾飞,身后还跟了一行不知是国公府的人,还是陛下安排给他的亲卫,似乎是正打算离开。 众目睽睽,她却顾不上那许多,只叮嘱自己记得上次与他交锋的结论。 此人大抵与她一样,吃软不吃硬。 于是她几乎是小跑着过去,轻轻拉住裴宥的袖子,柔声轻语地道:“夫君,阿凝想与你同去江南,你带上阿凝好不好?” 顾飞还是第一次见温凝如此情态,小跑后的脸颊红扑扑的,仰着脑袋,眸子里掐着春水一般盈盈望着世子,嗓音更是柔得像是鲜嫩的花瓣儿,说话时还轻轻摇了摇世子的袖子。 这……谁吃得消…… 可惜,他们世子清冷高寡且行事果决,决定好的事情向来不容置喙。 果然,世子一双眸子清寂寡淡地落在夫人脸上,并不答话。 半晌,顾飞正要叹口气,听见裴宥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浅淡无波:“顾飞,去给夫人收拾行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