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着图南送进来的茶点,一碟烤成金黄的糖薄脆上洒着芝麻,一碟去了内外皮子的核桃仁儿,一碟蜜枣,还有一壶氤氲着香气的菊花茶。
赵肃睿看了一眼,嗤之以鼻:“也就是沈三废这种穷酸人家养出来的女人好吃这种东西。”
随手拿拈起一枚蜜枣放在嘴里吃了,又连吃了两块糖薄脆,喝了半壶茶,赵肃睿瘫在沈时晴坐惯了的文椅上长出了口气,又抓了把核桃仁儿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宁安侯府的这处小庄子前后不过四进大小,还没半个朝华苑大,在他眼里就是连个屁股都腾不开的地方,就这么点儿个小地还被塞了四谢凤安的小妾过来,加上丫鬟婆子足足十几个人。
抬头看看窗外,景色实在是乏善可陈,赵肃睿有些奇怪,沈三废住在这种地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然没被逼疯了。
“咔嚓咔嚓……”
又喝了口茶,赵肃睿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秋日里新开的甜丝丝的魏紫姚黄给围住了。
“也难为了这沈三废,变着法儿让自己活得自在,可惜这些聪明劲儿就是没让她过得好。”
人生在世,哪有不争的道理?
苟且偷生所换来的一时的安然就如一个薄胎瓷盏,说碎了就碎了。
正想着事儿,赵肃睿便听见窗外又隐隐有哭声传了进来,他随手把手里的杯子砸了出去:
“图南,你带人看好了,谁敢再哭一声立刻拖下去给我扔河里!”
守在门口的图南应了一声。
站在院门口的几个谢凤安的妾室先是被迎面砸过来的杯子吓了一跳,又听见一向宽仁的少夫人突然疾声厉色,都有些茫然无措。
几个人中只有一个女子没哭,她左右看看,笑着说:“各位姐姐,咱们来了庄子上,还是听着夫人差遣吧,就算再想孩子,也得先把泪水往肚子里流。”
听见这话,阿池霍然转头看向那个穿着青绫袄的女子。
那女子只对她笑笑,没说话。
胳膊撑在床边的案上看着外面的眉眼官司,赵肃睿立刻就知道了那个看着极和善的女子就是被他称作“女中枭雄”的崔锦娘。
其他几人来见这个被关在了城外庄子上的主母,心里都存了试探的意思,原本哭的两分真八分假,听崔锦娘提起孩子,想起她们被逼着硬生生骨肉分离,眼眶里的泪倒有了八分真。
夏荷一贯有些不管不顾的泼辣,当场就要嚎哭出声,却被人死死摁住了嘴。
安年年抱着她的头,在她耳边小声说:“别听崔姨娘的撺掇。”
最后进来的柳甜杏还是想哭,却因为没人带着,心里又有些害怕,只能咬着自己的帕子。
这些女人真不哭了,赵肃睿心情也好了些,手伸出窗外摆了摆:“让她们就在门外站着,阿池,你去找培风让她把搜出来的东西都带过来。”
“是,姑娘。”
晌午时分,没什么景致的院子被晒得一片白地,往屋里看去只看见一片幽深,什么都不真切。
几个女人挤挤挨挨站成一团,在原地等了片刻,就见房门大开,一只踩着缎面绣鞋的脚从里面迈了出来。
乍一看见沈时晴,崔锦娘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仍旧是一张清瘦文弱的脸庞,仍旧是点漆似的眸子,可她就觉得眼前的“沈时晴”与那个看了她片刻,只说了一句“好自为之”就让她给谢凤安当了妾的“沈娘子”不一样了。
上身一件东方亮的织花长袄,下身一条鹅黄马面裙,头上除了一根玉珠素簪之外再无装饰,脸上毫无脂粉妆点,向来柔婉娴静的二少夫人大步从房里走出来。屋檐下摆着一把榆木交椅,上面盖着簇新的椅披,“沈时晴”跨步过去坐下,左腿已经翘在了右腿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