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1 / 2)

也曾吻过月亮 万顷 7610 字 2022-12-17

◎今天的初雪,却没能让他见到想见的人。◎

离喻婵家小区还有两公里的时候,扔在副驾驶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声响了起来。

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程堰拧着眉,眼睫间敛着股淡淡的冷郁,随手敲了下车显屏上的挂断键,眼不见心不烦。

打电话的人似乎感受不到他的厌恶,被挂断之后,仍不厌其烦地继续给他打过来。

以往听习惯了的铃声,此刻落在耳边,反而像夏日窗外昼夜不分地聒噪的蝉。

令人憎恶。

程堰再次敲下挂断键,往复几次,终于在铃声第五次响起的时候,满不在意地接通了电话。

他没说话,静静地等对面先开口。

沉寂的空气仿佛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壁,将他和对方隔在永远不能和解的世界两端。

良久,像是妥协,对面的人率先叹了口气,苍老衰弱的声音缓缓:“是不是我不联系你,你就永远记不起来还有我这么个爸?”

红绿灯路口猩红的光飘飘洒洒地落进程堰的眼里。他踩下刹车,和前车保持着安全距离:“我有爸没爸有区别么。”露出个桀骜痞气的邪笑,舌尖抵着上颌,混不吝开玩笑的语气,气得程岳青不停地咳嗽。

“不肖子……你……”

呼吸剧烈地带动胸口上下起伏,程岳青急促地喘了几下,张张嘴,却只能重复着说出这几个字。

按着氧气瓶在嘴边不停地吸氧,才渐渐平复下来。

“我老了,没精力再跟你争这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喘着粗气不停地咳,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听说欧洲那边出事了,需要爸帮忙吗?”

“不劳您费心。”

程堰薄唇压出个冰冷的弧度,说话的时候眼里几乎没什么波澜。

“我是你爸,”程岳青使劲把拐杖杵在地上,发出“嘭嘭嘭”的响声,“我所有的东西,以后都会是你的,你一定要把程氏和京泓,分得这么开吗?”

“您要是再不说正事,我就挂了。”

“你!咳咳咳……”

程岳青再次剧烈地咳起来,酝酿好的慈父情绪被程堰一句话击得粉碎。

“你对我有怨气,我能理解,从小到大,是我对你亏欠太多了。”程岳青沉沉地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慈爱温和,像所有家庭里一个普通父亲那样,“小堰,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最后这段日子,咱们父子好好相处,可以吗?”

印象里,从有记忆以来,程岳青几乎没用这样的态度和他说过话。程堰意外地挑挑眉,抿紧的唇勾起个嘲弄的弧度:“您说的这个‘父子’,包括您亲爱的大儿子,程绪吗?”

“小堰……”程岳青停顿几秒,“我当年瞒着你和你妈,是怕你们伤心难过,都是为你们好,你现在还小,当然不理解我的苦心,等你以后成家立业,有了孩子,坐在我这个位置上,自然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

“我听说,你最近在跟你大哥争项目,年轻人还是太心浮气躁,不识大体。他毕竟是你大哥,咱们父子三个都是一体的,你跟他争来争去,最后损害的,还是程氏的利益。”

果然……

程堰讥讽地勾起嘴角,脸上漾开抹了然的微笑。他最了解自己这个薄情寡义的爹,所有的反常都是有他自己的目的。什么夫妻,什么父子,都只是他达成目的时要用到的一块跳板。

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父爱,全都给了那个他自认为亏欠良多的大儿子程绪。

手机屏幕明灭闪烁。

邮箱里来了封私人邮件。

看见发信人一栏里喻婵的名字,程堰开了车载免提,顺手点了进去。

里面只有一段剪辑好的视频。

视频里,妆容精致的女人正惊惶地把一个男人护在身后,自己去面对来自陌生男人的怒意和挥在半空的巴掌。

进度条缓缓地向前爬。

想打人的男人被餐厅服务员请出去之后。

女人摘下自己的围巾,动作亲昵地踮起脚尖给男人系上,而后拉着他的手腕匆匆离开了餐厅。

沉默着等视频播放到最后一秒,程堰墨色瞳孔中涌动起伏着暗潮汹涌的波涛,眉心微蹙,拧起的结节中是浓浓化不开的戾气。

喻婵不会做这种不知所谓的事。

这种总爱躲在背后蝇营狗苟的风格,只有可能是他的好大哥了。

在程岳青那里,他从小吃苦受罪的大儿子,永远孱弱单纯,做不出给弟弟下毒的事,更不会处心积虑地在弟弟身边安插各种眼线,一有机会,就想置弟弟于死地。

程堰按灭屏幕,手机在掌心转了一圈,挺直的背向后靠,陷在座位里,午后的残阳分出几束余光,透过车窗映在他的半张脸上,显出几分颓靡。

他忽然想试试,问出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程绪做的那些事,您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程岳青的谆谆教诲戛然而止地断了,像是被人忽然关上了开关,停得猝不及防。他蠕动嘴唇,半晌才慢慢地说:“你大哥只是想管教一下弟弟,他没有坏心的。”

也就是说,他全都知道。

甚至程绪做的一些事,还有可能是他的默许。

程堰忽然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有哪根弦蓦地断了。

他挂断了电话,握着手机的指节不自主地收紧,晚霞落在身侧,一寸一寸地挪开,将他留在阴影里。

浓重的,化不开的孤寂阴影里。

那个无所谓地说着“管教一下弟弟”的男人,逐渐和多年前,拉着他的手,带他一起做幼儿园作业的身影重合。

过去所有与程岳青有关的记忆在此刻决堤,波涛滚滚将他淹没在海底,几乎窒息。

所谓“父亲”这个词,从今天起,彻底从他生命里消失了。

人人都羡慕他活得恣意张扬,挥挥手就能有无数人来爱他。

偏偏,他血脉上最亲近的两个人,却一个比一个恨不得他去死。

思念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他无比想见到喻婵,想听她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些开心的不开心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