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气炎热,燕喜楼外的槐树上,知了总没完没了的叫着,佟颂墨好几次听得心烦,但都没想过要拿他们怎样,可眼下将军府的这些知了却更加烦人,像是叫进了人的心里去,叫得他浑身发汗,却又手脚冰凉。
画像上的女人,与佟颂墨几乎一模一样——这很正常,小时候性别界限还没那么明显的时候,别人总是说他和阿姐长得一模一样,只除了他有一双蓝瞳。
佟颂墨之所以敢肯定这幅画是阿姐,其一就是因为画上的人是黑瞳。其二则是因为右下角有笔迹娟秀的一个小字,写的是个“崧”字。“阿崧”是阿姐的小名,家中亲昵的人都爱这么叫她。
长久以来,令佟颂墨不解的那些疑虑似乎都迎刃而解了——他有些迟钝的想到,或许,周翰初担心时、午夜梦回时,叫出口的那个名字,根本就不是“阿颂”,而是“阿崧”。
或许,他深爱着的是阿崧,所以才会救下他这所谓的佟家唯一的遗落。也正因如此,他才一直都没有提过要与他成亲一事儿,直到前段时间,不得不提上议程。
他穿过他,看向的那个人原来是阿姐。
佟颂墨出乎意料的冷静,只是将那画缓慢合起来时,怎么也卷不成原来的样子,卷了好及回都没办法,只好自暴自弃的随意将画轴合上。他去拿那个紫檀盒子,开始本来不觉得有这么重,但是这时也不知怎么了,觉得足足重过千金,他刚一拿起来,手就发软,“砰”的一声,紫檀盒子落了地,边角也砸进去了一个小坑。
佟颂墨蹲下去,到底没忍住,脑袋埋入自己的双臂之间,悄无声息的红了眼眶。
是他自作多情,错付了一腔喜欢。也是他太过天真,竟真的以为周翰初会喜欢上自己这样一个男人。
多少次周翰初看向他,其实都是看向了阿姐。
佟颂墨想,周翰初一定也很讨厌自己的这双蓝瞳——阿姐多漂亮啊,一双黝黑的瞳孔,深邃又迷人,像一潭静湖,不笑时总是温温柔柔的,笑起来又爽朗畅快,是北平贵胄里头最想娶回家的媳妇儿了。
若她和周翰初举办一场婚礼,想来定是要登报数日,震惊全国的幸福。
佟颂墨捂住自己的双眼,停着窗外的知了声不知疲倦的叫着,很长的时间里,什么都没想过,又好像什么都想了。乱糟糟的,思绪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搅得他的心脏生生发疼,好像蜿蜒而出的藤蔓都被人给拔去了,独留下来的一颗心脏血肉模糊。
若是换做阿姐,他们之间必定不会有这些秘密。周翰初一顶愿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
“将军!”
隐隐的,佟颂墨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周翰初。
他敏感的抬起了头。
“此事不可,若杜局长在我们这里……”
脚步声也逐渐近了。
佟颂墨反应过来,他飞快地将紫檀盒子合上,然后放回原地,摁下了那个机关。
出书房是不可能了,佟颂墨迅速地躺下,睡在了一侧的贵妃榻上,脱了鞋,面朝里,背朝外。
与此同时,门也打开了,二福的声音继续说道:“租界那边也绝不可能和我们合作。”
“——佟少爷?”二福的声音诧异的响起,“您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周翰初这时才开口道:“你先出去,此事我自有评断。”
二福应了一声,离开时还识趣的将门给合上了。
佟颂墨假装自己睡着了,头埋入枕头和被子的缝隙里。他察觉到周翰初的手伸出来摸了摸他的脸,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现似的。